「2013兩岸神明聯誼會」於佛光山佛陀紀念館舉行,海內外近兩千尊神明、千家宮廟、百頂神轎、二百組陣頭齊聚,各宮廟代表在大覺堂與佛光山開山祖師星雲大師(中)及時任高雄市市長陳菊女士(大師左)等嘉賓合影。圖/人間社記者慧延
圖/123RF
文/星雲大師
或許是由於我童年時,就跟隨外婆到處禮拜,接觸過很多神道寺廟,如土地公、城隍爺、都天大帝、文昌帝君、哪吒三太子等等,而且經常看到廟裡的法師恭敬安奉神明的樣子,在潛移默化之下,也就感覺到神明比人偉大,為什麼我們不要禮敬祂們呢?
淨土洞窟 導人向善
我出家後的十年,大多數的功夫都用在發心服務和早晚課誦裡,尤其從《金剛經》、《唯識論》等經論中,更逐漸體會到,佛教確實是超凡入聖的宗教,真理確實應該獲得普世所共尊。不過,縱然我對佛教有了更深一層的認知,但是對於外婆的信仰,在我往後的出家生活裡,仍然經常會憶起他們共修的儀式、詩詞歌唱的音調,以及他們慈祥愷悌的容貌。
在宗教生活裡,影響我最大的可以說是《玉曆寶鈔》所描述的十殿閻羅。童年時,雖然經常和外婆進出「道場」,但並不懂得什麼宗、什麼教、什麼神,只記得大多數的「道場」裡,都懸掛著「十殿閻羅」的圖畫:一殿閻君秦廣王蕭、二殿閻君楚江王曹、三殿閻君宋帝王廉……十殿閻君轉輪王薛;當時在我幼小的心靈上,便烙印了「人不能做壞事」的觀念,否則就要遭受「上刀山」、「下油鍋」之苦。
不過,來到佛門之後,我覺得以這種恐嚇的方式勸人為善,不如用極樂淨土的光明來引導大家。所以,佛光山開山時,我便依照《阿彌陀經》裡所描述的極樂世界景象,建立了「淨土洞窟」。
實在說,中國的社會,除了佛教講的「因果報應」、「廣結善緣」以外,就是靠著諸天神明在維護社會道德及秩序的。就像以前我在家鄉的時候,幾百里方圓內都遇不到一位治安人員,相連的幾個鄉鎮之間,也沒有一間法院,可是卻很少有人作奸犯科。老百姓一旦有了是非糾紛,都是相約到城隍廟、土地廟裡燒香、發誓或賭咒,所有大大小小的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所以,城隍爺、土地公在人民的心裡,比法官、警察都還要有用,還要令人尊敬。
因此,對於有的人一提到宗教,尤其是民間信仰,就立刻為它戴上「迷信」的帽子,我倒是覺得,迷信總比「不信」甚至「邪信」好。
1949年,我來到台灣之後,因為日本人在台灣提倡神道拜拜,並不宣揚正信佛教,以至於佛教非常衰微,民間宗教相當盛行。每逢神明誕辰,信徒們總要大肆拜拜,可謂到了三天一小拜,五天一大拜的地步,稱之為「拜拜的社會」也不為過。尤其當時每次拜拜就是殺豬宰羊,大吃流水席,也就讓國民政府認為這樣的信仰太過鋪張浪費,而明令要取締拜拜。
不過,我覺得,拜拜是過去農業社會的遺風,許多人利用這幾天,慰勞一年來工作的辛苦,增進親族之間的交流,紓解工作上的壓力,甚至藉由迎神賽會來鼓舞精神,為未來的人生加油打氣,假若政府只准達官貴人每天大吃大喝,跳舞作樂,卻制止老百姓拜拜,即便是站在社會立場上說,也太不公平了。
所以,我出面跟政府抗爭,要求不可以取締拜拜,如果政府認為浪費,可以改良拜拜。但另一方面,我也撰文勸說民間不要殺生祭祀,改以香花水果代替殺豬宰羊,來提升民間信仰的層次,如此才是真正合乎對佛、菩薩、神明崇敬的意義。
慈悲包容 神佛共存
所謂「泰山不辭土壤,大海不厭細流」,我與生俱來就有慈悲、包容的性格,不會去打倒人,也不排斥人。所以,早期在台灣,我雖然對於神道教不重正信,而過多的迷信色彩,也深覺不以為然,但是當我的老友煮雲法師到南方澳講演,呼籲那裡的漁民要放棄媽祖信仰,轉而皈投佛教,引起當地居民反感時,我也對他這種過度護佛排神的舉動不表贊同;總覺得,「神佛同在」就好,何必表現得如此激烈呢?或許這就是我和他性格上的差異。
甚至過去台灣省政府民政廳規定:信徒在神道寺廟添油香,廟方不可以任意打開功德箱,必須由鄉、鎮公所派專人來開啟;每月的油香要由鄉鎮公所負責作帳;寺廟修建不得超過五萬元等等。想到新的寺廟不准建、舊的寺廟不准修,台灣的宗教豈不是要滅亡了嗎?為此,我也寫了不少的文章向政府抗議。
後來在佛光山開山期間,我受邀到總統府演講,也曾向蔣經國先生提出讓宗教辦大學的建言。我說:「基督教、天主教都有大學,為什麼佛教、神道教不可以辦呢?」在我想,佛教、道教若能提升教育水準,訂定組織規章,神棍也就無法立足寺廟,造成所謂「外行人領導內行人」的情況了。所以,日後在我和道教友人往來時,也經常鼓勵他們辦理道教學院。可喜的,在台北指南宮負責人高忠信先生的努力之下,「中華道教學院」終於成立。
再說來台之初,我實在抑制不住自己弘法的熱忱,一心想要為佛教的發展打拚;但是想要教書,沒有地方可教,想要讀書,也沒有人肯得成就。直到有機會在新竹青草湖擔任「台灣佛教講習會」教務主任時,情況才獲得改善。
那時,記不得是當地新竹縣佛教支會的什麼人,他邀請我每個禮拜六下午到城隍廟去做佈教大會。不過,由於我初到台灣,受到治安單位管轄,所以大概持續了一年的時間,每回我要到城隍廟佈教,都得先到派出所請假。直到後來應當地派出所要求,在社區舉辦民眾補習班,由於學生成績表現優異,風評不錯,才免去這道麻煩的請假手續。當然,這段期間很感謝玄深法師,他偶爾會用腳踏車來載我,免得我要走上二個小時的路程。
我到台灣的第一年,妙果老和尚留我住在中壢圓光寺。
有一次,妙果老和尚要到竹東師善堂駐錫,也帶我同往。我老早就聽說那邊有一座五指山,一位老道是當時台北指南宮姓周的董事長,正在山洞裡修行,沒想到因緣巧合,有一天竟然和他在路上相遇,兩人相談甚歡,最後他還歡喜地說要帶我進入山洞;在盛情邀約之下,依稀記得我在洞子裡陪了他好幾天。當時只覺得這一位周老道人很善良、很慈悲,彼此都留下了好感,所以後來我又和他相約,有因緣再到指南宮去探望他。(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