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仲瑩

‧ 想到．遠方的人

十月，妳那邊的天氣轉冷了吧？轉眼間妳去啤酒之都工作也快十年了，周末妳去健行的山林步道，從IG上面看起來就好壯麗，現場看一定更震撼吧。德國的假期多，又位處歐洲心臟地帶，北歐、東歐、南歐、英國，看妳都去晃了一大圈，真的好棒喔，期待妳的新美照。耶誕節又快到了，這次再去紐倫堡的耶誕市集嗎？還是要去德勒斯登的？

看新聞說，南加最近可能有暴雨，你再注意一下天氣。看到你在好萊塢做得風生水起，好替你開心，這次你的新作在影院上映，我可是待到最後，等到工作人員名單上出現你的名字呢！對了，你之前居然在路上巧遇Guillermo del Toro！好神奇，你知道我有多崇拜他吧，真希望我也有機會遇到他本尊。期待你的下部作品。

在法國念書那麼久，沒想到妳最後居然定居布魯塞爾，還在那邊做起台灣商品進出口貿易，也是啦，既然都出去拿了一個EMBA學位，也該學以致用，還是經商容易賺大錢。回想過去我們當同事的時光，彷彿是幾百年前的事了，無孩一身輕的妳走到自己最想去的地方了。看到FB照片，在商展攤位上的妳笑得好燦爛，祝妳創業順利、財源滾滾！

‧ 想．到遠方的人

半夜兩點的鬧鐘響起，我睡眼惺忪掙扎起身，將奶瓶接上集乳器、套上單邊乳房，打開電動吸乳器的開關，機器發出規律聲響，為了避免再度睡去，我跟著馬達聲數著數字，一邊吸兩百下，再換邊兩百下。嬰兒與忙碌一天的先生都還在沉睡，沒有亮燈的客廳，黑暗中只聽到機器嗡嗡作響，蜷縮在沙發角落、連眼睛都睜不開的我，感到照顧新生兒的辛苦，同時榨乾著我的身體與心靈。

我閉上眼，讓那棵楓樹回到我的眼前。英國劍橋大學校區，那棵楓樹直挺挺地獨自矗立於河的對岸草地上，大不列顛難得的秋日陽光如聖光灑落，從上到下，金黃、鮮黃、銘黃、橙紅、鮮紅、緋紅，每片葉子都在微風中微微顫抖著閃著光，我被眼前的斑斕鮮豔、繽紛奪目所震懾，久久無法回神。生養孩子前，最後的自由時光，全部濃縮成這多彩的意象，支撐著現在槁木死灰的我。

想再訪康橋、想環遊世界、想拜訪遠方故友，但這個集乳器已經將我緊緊吸在這裡動彈不得。

‧在與不在這裡的人

光陰荏苒的十年，我不停地自我懷疑當年的決定，一次次想起那光輝燦爛的初秋楓樹，目光灼熱地投向遠行他鄉的親友。直到某個孩子在校的靜謐午後，是枝裕和導演給了我一個溫柔的答案。

在他執導的日劇《舞伎家的料理人》，最後一集季代的奶奶為即將成為舞伎的小堇，煮了紅豆麻糬湯慶祝，一邊吃一邊充滿智慧地說：「人要選擇哪一種方式而活，無論是做飯的一方，或是吃飯的一方，無論是啟程的一方，或是送行的一方，不代表哪個比較好、哪個比較不好。」

那一瞬間我淚流滿面，這短短幾秒的台詞，帶給我鼓勵也讓我放下執念，那徬徨、怨懟、不甘、嫉妒、豔羨，都被妥妥地熨貼了。我想，每個人不論在何地，只要認真過生活，都能有幸福的權利，在這一刻，我終於能衷心祝福去遠方的人，如同真心接納並祝福留在這裡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