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式酪梨

我一直以為，真正的關心，是會問：「今天過得好不好？」是會說：「你要加油喔！」是熱烈的、明顯的，像陽光那樣一照就暖。而那時候的我，總是忽略了，在放學人潮中，總有一輛車，靜靜停在不遠處。

那是一台老舊的白色轎車，車窗總是搖得半開，駕駛座的人總望向前方，沒說話。

我從來沒主動揮手過，也不覺得他有在看我。我只是走過去、開門、上車，然後，車就發動了。那是我爸。

他很少說話。從我國小到高中畢業，幾乎天天都接我放學，不論晴雨。可我一直沒注意過，那份日復一日的出現，原來，是世界上最安靜的守候。

我有段時間很討厭那份沉默。別人爸爸來接孩子，是走下車來幫忙拿書包、問成績、講笑話。我爸只握著方向盤，目光專注，不問也不笑。直到某天，傍晚的雷雨毫無預警地落下。校門前一片混亂，學生奔跑、家長撐傘。我在教室門口踟躕，卻看到校門外那熟悉的白色車影，車窗已經搖上，他撐著一把傘站在那裡，一手舉傘，一手拿著外套。那一刻，我才第一次發現：原來他每天都比我早到，原來他會下車，只是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我不記得那天他說了什麼，只記得他幫我披上外套時，傘往我這邊偏了點，他自己半邊溼了。我默默低頭，一路沒說話，車裡只有雨聲，但那一刻起，我開始用另一種方式，看待他的沉默。

長大以後，我搬到外地，開始自己生活。忙碌的日子裡，我再也沒有被誰接過下班，手機裡的「你到家了嗎？」也漸漸少了。但只要回老家，他依舊會坐在車裡等我，有時還是老樣子，車窗開一點點，等我走近才發動車子。

有一次我終於問他：「你為什麼都不下車？」他過了很久才回答：「因為我知道你總會回來，我等你就好。」語氣很平淡，卻讓我瞬間紅了眼眶。有些人不說話，是因為他們選擇用整個人生，來回答你的問題。

我開始想起許多過去的片段：那年考試沒考好，他把我最愛的可樂放在桌上；那次失戀回家，他沒問一句，卻默默把音響調成我熟悉的老歌。那些不被注意的舉動，像一條條看不見的線，把我從每次的崩潰中拉回來。他不是不在乎你，而是怕自己太靠近，會讓你飛不高。直到我也成為別人的依靠，直到我開始明白：沈默有時不是冷漠，而是最深的承諾。

現在的我，也學會在某些時刻，靜靜地等一個人，不問、不催、不說。因為我知道，那份「我在」，比任何話語都堅定。有些愛不會問你怎麼樣，只會靜靜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