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復

那天，我開著太太的小灰車，到台北參加研討會。其實，前一天晚上，我經歷了生死交關的一刻，過程令人難忘。

平日我住在宜蘭冬山，那晚下了超級大暴雨。我整天都在家中做事，沒有特別注意新聞報導，手機幾度傳來冬山鄉山洪爆發的簡訊，我看了，但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等到晚上八點，我忽然發現大水已經淹到地下車庫，並且開始往第一個階梯淹過來，我才發現災情不容輕忽，立刻要太太帶妹妹開小灰車出去停，我則開大黑車，準備把兩部車開到安全的地點停放。

當時，冬山鄉所有能看見的田都已經淹滿了，並且溢到道路上，我本來想開車到宜蘭大學停車會比較安全，但，往右到蘇澳的縣道已經斷了，往前進入冬山的鄉道也走不了，於是決定往左開往羅東繞去學校。

沒想到還沒到羅東，道路已斷，無法再往前開。太太電話中要我往回開，我找不到太太的車，等到終於看見了，大水已經衝過來，我立刻要太太與妹妹趕快開車衝出水路，等我要接著衝過去時，車子卻灌水拋錨了。

太太在電話中問我：「怎麼不過來？」我回答：「車子拋錨了，沒關係，你們先到安全的地點。」等她們回報已經安全了，我想：「接下來，我要專注解決我的問題。」我在大雨中下車，踏著已經淹至膝蓋的大水，心想：「我絕不要死在這裡，絕不要車子就在這裡拋錨！」不知哪來的力氣，我拚著命推車前行，當時萌生一念：「都已經到這種緊急狀態了，老天不幫我，更待何時？」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此時，某個身穿藍色雨衣，一看就知道是冬山這裡的年輕農夫，出現在我左側，笑著跟我說：「我來幫你推車。」我點頭。兩人冒著大暴雨推著車，當下我心中真不知有多感激這個人。

忽然，車子愈推愈困難，我問他會不會開車，他說不會，我就請他在後面幫我推，我則坐車內掌控方向盤，避免車子撞到周圍的漂流物，困難的推著與開著，我突然意識到：「我們正在推向某個比較高的地面！」

原來，這是座橋，大水正在下面狂奔。我彷彿發現新大陸般，開心地跟他說：「我們一鼓作氣推上去。」他點頭。我們終於把車推上橋右側，讓車子被安全放置，大雨中，我們鬆了一大口氣，兩人相視而笑。這名農夫很靦腆，本來還想要幫我，我說：「沒有關係，這樣就安全了，我可自己走去找我家人。」我們彼此緊握著手，等我稍微轉身查看車子，再轉回頭，農夫已經消失在黑茫茫的風雨夜中。

鄉下，有很多你不認識的好人，會在不經意時幫你忙，就像第二天一大清早，我到台北開會，修車行老闆自己過來幫我把大黑車救回修理，武罕橋上，依然停留著我對這位不知名農夫的深深感激。

在日常生活中，有無數人在默默生活著，他們沒有什麼強烈的意識型態，幫忙人只是出於良知，因為有這些人的存在，我心中明白：我始終都要保護這些人，因為在生命危難的關頭，這些人始終都會來保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