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澤民
那天大雨,躲進巷口超商。前面一個高中生只夠付五十元,正要把牛奶退掉。我還在選咖啡濃度,嘴巴先出走:「差多少,我幫他。」說完才想起自己也是月底戰士,硬著頭皮在收銀台演闊。少年連說謝謝,心裡想:了不起發票多中個兩百元。
結果當晚,在路口被一凸起的水泥塊絆倒,整個人仆街,手機飛出去。正想趴在地上檢討人生,一個婦人撐傘跑來,把我拉起來,再檢查手機,說:「只碎保護貼,算小事。」
我嘆氣說今天真衰,她回:「還好啦,至少人沒怎樣。」
幾天後,樓下老伯提了一大袋高麗菜來敲門,要我幫忙吃。
我問他是不是種太多,他笑說:「上次你教我用手機跟女兒視訊,她看到我會笑了。這些算謝禮。」
其實那天,我只是在電梯裡順手教兩個按鈕,在他那裡卻升級成大事。他不一定記得我叫什麼,只記得「你那時候沒有嫌我笨」。
後來我開始注意這種繞圈圈的規律:你在公車上讓出的座位,可能在醫院走廊變成一句「我幫你問清楚」;你對櫃台多一句「辛苦了」,也許在文件出包時,換來一個「這次我幫你喬喬看」;你願意聽完朋友的牢騷,哪天自己崩盤,手機就不只剩銀行簡訊和廣告。
表面上大家各忙各的,其實像一起被掛在同一張網。你今天在這一格拉別人一下,明天可能在另一格被誰接住。那些你說「小事啦」的出手,最後常變成一層看不見的保護,讓你倒楣時,不會摔到完全沒人理;難過時,還有人願意浪費時間聽你講話。
現在只要遇到能幫忙的時候,我會先問自己:「如果變成那個倒楣的人的是自己,也希望被這樣對待嗎?」如果答案是否定,那就先替別人做一次。不是想修成聖人,只是希望那本看不見的帳,翻到我那頁時不要太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