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鄒敦怜
一大早,兩個孩子穿著奇裝異服吃早餐,七嘴八舌地討論著:「我們班要提著南瓜燈到各處室要糖果!」「我們要辦變裝同樂會!」爺爺笑著問:「今天是什麼日子?」「Trick or Treat!萬聖節呀!」小孫女得意地搧動背後的小翅膀。
孩子們出門後,屋裡忽然靜了下來。桌上還留著沒收拾的麵包屑,牛奶杯冒著最後一點白霧。爺爺翻著日曆,輕聲喃喃:「十月三十一日,是個重要的日子啊。」他沒有多說,但那神情裡,藏著另一段記憶。對他那一代人而言,這一天曾象徵著紀念與莊嚴;對現在的孩子而言,卻是歡笑與遊戲。
同一天的日曆,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景。一邊是歷史的回聲,一邊是童年的歌謠。爺爺說起年輕時的典禮、莊嚴的音樂與升旗;孫子則拿著糖袋、笑說同學把老師「變裝」成吸血鬼。
我端著茶坐在一旁,看著他們的對話像兩個世界的交會。一個世界講究秩序、紀律、忍耐與信念;另一個世界追求自由、創意、包容與樂趣。不同的時代選擇不同的語言,卻都在表達「對生活的敬意」。也許這就是時間的奇妙——它並不抹去誰的記憶,而是讓不同的記憶共存。
傍晚時分,孩子們提著南瓜燈回家,嘴裡還唱著怪聲歌謠。「爺爺你看!」小孫子舉起自己做的燈,裡面貼著卡紙剪出的笑臉。爺爺眯起眼,看了半晌才說:「這笑臉怪可愛的,怎麼有點像我年輕時的樣子?」孩子哈哈大笑,說:「那就代表爺爺也有被紀念呀!」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紀念的方式從來不只一種。有人透過莊嚴的儀式懷想過去,有人透過歡笑與遊戲記錄當下。重要的不是形式,而是那分「不想忘記」的心意。
夜深了,窗外的風把南瓜燈吹得微微搖晃,影子落在牆上,像是時間在輕輕對話。爺爺坐在沙發上,輕輕說:「這樣也好啊。歷史在這裡,生活也在這裡。」他語氣平靜卻溫柔。
我看著那一盞燈,想著:歷史需要被銘記,生活也需要被點亮。一個國家若只有莊嚴肅穆,便容易失去溫度;若只有遊戲歡樂,也難以承受風雨。同一天的日曆裡,有兩代人的記憶,一個懷舊,一個奔放。莊嚴與歡笑,其實都在教我們同一件事——學會與時間和解,讓回憶與未來,在心裡並肩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