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狼毫

很難形容我眼前所看見的景物。

左眼因視網膜剝離歷經三次眼內開刀才乖乖貼合，順道摘除有些模糊的白內障換上人工水晶體，本以為左眼的磨難已過，哪知左眼的瞳孔因眼科手術損壞虹膜，導致瞳孔放大，不需散瞳就很大，一大一小的瞳孔走起路來雙腳感覺浮浮的，有點像踩在雲端裏。

因視網膜剝離造成部分感光細胞壞死，左眼矯正後的視力僅剩0.1，而右眼則為1.0，如此大的視差，加上縮不回去的瞳孔，讓我在走路時常常踩空，尤其是上下階梯，妹妹擔心我踩空跌倒撞到頭再度視網膜剝離，買了一支名牌遮陽傘讓我出門帶著當枴杖用。她知道姊姊有偶包，不肯輕易拿枴杖。

遮陽傘當了我一年多的護衛，跟進跟出很盡責。最近看斑馬線都歪歪的，樓梯歪歪的，鐵窗歪歪的，浴室瓷磚也歪歪的，將右眼遮住在鏡子前看自己的臉，五官擠在一起扭曲變形；再將左眼遮著用右眼看自己，還好是沒變形的我，但是一看瓷磚果然是歪斜的。原來我的右眼有黃斑部皺摺且飛蚊處處飄，而左眼則是黃斑部水腫，兩眼的黃斑部都病變了。我眼前的世界好像達利的畫作，鐘是變形的。

那天在門口斜坡滑了一跤，到骨科照了X光片，醫生說尾椎有輕微骨裂，身體會漸漸修復，要我別搬重物少彎腰，其實自從得了眼疾以來，我早已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閒閒美代子了。自費做了骨密度檢測，竟然是負2.6，我是經儀器認證的骨鬆患者。

醫生說台灣50歲以上每5人就有一人罹患骨質疏鬆症，髖骨骨折一年內死亡風險高達20%，輕忽不得，尤其妳又有眼睛的視力問題，更要預防跌倒，出門最好拿根枴杖。他看了一眼我手中的遮陽傘。

愛姊情深的妹妹為我買了一支花梨木雕刻的手杖，放在客廳大門旁已經一個月了，我還拿不動它，我終於懂了老爸當年只願拿傘出門散步，我幫他買的龍頭手杖怎麼也請不出門，千斤重啊！經過戰爭的爸爸雙手是拿槍桿打敵人的，怎可拿枴杖呢？這有辱黃埔軍人的風骨，湖南人的騾子脾氣，不要就是不要。還是回診時，相識多年的醫生語重心長地說「望芳啊，年輕的時候拿槍桿保衛國家，現在年紀大了拿枴杖保護自己，都是軍人該做的事，一點問題都沒有。」醫生者父母心，說到父親的心坎裡了。

春寒料峭多時，今個兒太陽公公很賞臉，我決定出門晒晒太陽補充維生素D，門邊的手杖在招手，我握住它走出大門。太陽將我全視線的眼鏡變色成墨鏡保護脆弱的雙眼，在路口等紅綠燈時，身後傳來一句輕柔的話語「要帶妳過馬路嗎？」墨鏡與手杖果然讓路人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