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近不行，看遠也不清，眼睛常痛得沒法睜開。配了眼鏡，遠視不對，近視也不行，不得已掛眼科，原只為檢查度數，沒想到醫生說我眼睛有病，大約是六、七十歲的眼睛。簡單地說，我已把眼力用到底。我才五十出頭，這種結果實在難令人接受，心情一下子降到冰點。

不能再長時間看書、上網、寫字，生活還有何目標呢？我有一個老師年紀輕輕就中風，他說人常病在自己最驕傲之處，以前的他精力過人，可以連寫幾天幾夜的長篇小說不眠不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結果血壓飆到兩百多，最後只能吃玉米水，燙青菜，酒也不能沾口。

以前的我，最驕傲的是眼力，念完研究所視力還是正常，直到進報社工作，看完幾萬字的新聞稿，再對完幾萬字的大樣，中間休息時間，溜到報社隔壁的書店，看書報雜誌一兩個鐘頭，發光的銅版紙最傷眼力，下班後常看書到天亮方歇。如此摧殘眼睛，一兩年下來，視力終於模糊，但我抗拒戴眼鏡。

為恢復視力，天未亮即起，到五樓頂看鴿群飛，做眼睛體操，好不容易恢復正常視力。如此枕戈待旦與視能相抗，一直保持正常視力，五十歲才有些微老花。

怪只怪使用電腦之後，不知節制，反光的畫面最傷眼力，雜誌如此，電腦螢幕更是如此。

前年寫三本書，又一個部落格，幾乎整天掛在電腦上，常常眼痛頭痛。有時上午寫稿，下午還可看兩三本書，一年下來幾百本跑不掉，神勇無比。但人是公平的，都只有一杯水，有人慢慢喝，我卻快快地把它喝完了。當你擁有一對七十歲的眼睛，看這世界的眼光也變了。

不用看那麼多書，多了許多時間做別的事情，做家事、運動、散步、跟朋友家人聯絡感情。才知道為了讀與寫，犧牲許多事情。

慢慢走路回家時，那感覺好奇妙，發現住家附近有家很棒的書店，裡面有小小咖啡座，點著小燈看來好溫暖；又有家大舞廳，販賣許多周邊商品店，禮服店、舞鞋店、美甲店、整容店珥珥，在這兒住七、八年，還像發現新大陸一般雀躍。

我不會說上帝替你關上一扇窗會幫你開另一扇門那種話，我只想說，不必那麼快絕望，再等一下下！

（作者為東海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