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家琪　

媽媽才離開人間兩年半，沒想到身子一向硬朗的爸爸又離開了我。

有天清晨七點半，我很驚訝連續快四個小時沒有任何聲音驚醒夢中的我。當我發現不對勁，慌忙起床準備為您換尿布時，才知您已經前往天國了！

二○二三年農曆春節後，您九十六歲的身子每況愈下，已吃不下固體食物，但還能自行如廁，只是行動遲緩，需要沿路手扶椅子與門把前往。雖曾不小心摔倒，所幸均是臀部著地，均無大礙。

家裡裝了攝影機，我出門購物都要監看，不免提心吊膽。六月中旬前，您每日還可偶爾坐坐說說話抽根菸；哪想到六月底已經沒有體力能夠站起來，只能躺在床上靠人餵食，如廁都需有人扶持，而且很難自我控制，常在床上地板上留下排泄物。

近兩年多來，難得父子能夠促膝而談。這期間您常對我說您活不了多久，我聽了很心酸，安慰說您一定長命百歲以上。您聽後直搖頭說：「自己能活多久自己知道。」

記得一個多月前，我餵您喝營養品，您喝了兩三口就不想喝了，並說：「我不想再拖累你！」我聽了難過的回話：「爸爸！我不累，比起一位名作家獨自照顧失調與失智的雙親八年，我比她幸運太多了。」似乎您未聽懂我的話又睡了。

近一個月來，您已完全無法自行如廁。當扶您起床時，您難以控制排泄，不得已為您包上尿布。由於難受又不習慣，您常扯開。白天還好處理，夜晚對我來說真是折磨，幾乎無法成眠。

好幾次我才剛換上乾淨床單、尿墊和尿布，您立即又弄髒了。我一時情緒失控，對您大聲斥罵，還威脅說：「我若照顧不來會把您送到安養院。」我知您已失智，並不知我在說什麼。事後很後悔，可是忍不了兩天我又再犯。

在您臨終前一夜，我發現您呼吸急促，一邊幫您輕抹胸口，一邊對您說：「爸爸！我對不起您，不該對您大聲吼叫，也沒有好好照顧您，請您原諒！」您沒回應，但我希望您聽到了。三更半夜，我又替您換兩次尿布，擦了身子。沒想到在清晨時，您竟在睡夢中不告而別。

那幾夜晚上，我在外走走，好想找人訴苦，不敢回到已冷清的家。您在時我因勞累而抱怨，現在我想怨也沒機會了。有您在房子裡不會覺得那麼冷清，如今媽媽與您都離開了，平時我最討厭的電視伴著您和媽媽的吵雜聲，現在想聽再也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