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國祥(資深媒體人)
知識分子在傳統中國被尊稱為讀書人,有高於知識人、科技人或文憑人的意境,不只學有專精,而且心志高遠,修養超凡,懷抱淑世濟民宏願。這樣的讀書人情懷如今十分罕見。
一個文明社會必有共同尊奉的價值與典範,讀書人應深明於此,並且當做精神指標,將其內化於心,形成高遠的情思、感念、責任與擔當,並且實踐於世。這樣的情懷超越世俗功利,不受物役,恆能體現良知與正義。
在理想上,讀書人必須有形而上的關切,超脫經驗世界的雜染與流變,所謂「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正體現了讀書人存活於世而超脫俗世的精神修為。
這樣的修為有其崇高的進退哲學,既出世又入世,但其底蘊必然是生活的、崇實的,而不是純粹哲學的、思辨的。所以,理想的讀書人不是俊逸冷僻的玄想者,而是內聖外王的實踐者。
讀書人欲實踐何事?王陽明11歲時嘗問塾師:「何謂第一等事?」墊師回以:「惟都市登第爾。」王陽明生疑而問:「登第恐未為第一等事,或讀書學聖賢爾。」「讀書學聖賢」並非王陽明個人性的理想,而是歷來讀書人俊彥者必有的志向與境界。
聖賢不必然是高遠而不可及的,可將其理想與志趣篤實地踐履於世,成就人間功業。讀書人所學不止與章句之學,更重明理與踐行,所謂「知行合一」,反對空談。因此,既需格物致知,又需術業有專攻,因此學問必須關乎國計民生。
士人需從個人修養擴展到社會擔當,做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最高境界就是范仲淹所謂「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論語》勗勉「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正是讀書人志業之所追求。在不同時空背景下,應有不同的作為,在治世時可為文化傳承者,在亂世中就應敢為「天下師」。
無論治世抑或亂世,讀書人均應恪守超脱功利的價值取向,真正做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堅持士人的氣節與獨立人格。
士人固應有入世而為的志向,也應有道不行退隱山林的涵養,不因挫敗而心境失衡,以至於陷入精神自殘困境。楊慎〈臨江仙〉揭示了豁達應世的意境:「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只有能進能退,方能隨遇而安。
隨著歷史流變與世事變遷,讀書人的精神志節不變,但奉獻與努力的方向應適應新時代的需求,與時俱進,有守有為。做為文明的傳承者、創新的推動者和社會良知的守護者,現代知識分子所懷抱負與志向應擴而展之,接受新時代的召喚,成為文明前進的推手、民眾福祉的獻身者。
首先應致力於價值體系的守正與創新,在變局中重構話語體系,堅持在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框架下,信守互利共贏的原則,構建新時代的文明範式。其次,必須堅守獨立人格與自主精神,努力做一個超越黨派的知識分子,為公共利益服務,而不要成為政黨的鷹犬。另一方面,讀書人應在德行上樹立典範,成為一般民眾學習的榜樣,而不應為了一己之私而胡言亂行,從而帶壞社會風氣。
中國理想中的士人,本質上是德才兼備的文化載體,其修為既需有為天地立心的思想高度,又需有知行合一的實踐智慧。這是萬古長青的不易至理,當奉行不渝,執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