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郁思

天增歲月人增壽，每個人都會增加歲月的足跡，只有我的女兒不會再添加歲月，她永遠活在五十四歲的年齡。

每次我都要問一句：「丫頭啊，妳怎麼只陪我們五十四年，留下爸爸媽媽對妳無盡的懷念。」丫頭是我對女兒的暱稱。

女兒在2013年被診斷得了白血病，記得那是一個陰霾籠罩的十一月清晨，女兒在她家後院的操場邊跟我說：「媽媽媽媽！我把所有銀行戶頭的積蓄，都轉移到你們的銀行，我要你們的後半輩子過得無憂無慮，過幸福的生活。」女兒常常在操場牽著兩個狗兒走路。

女兒是在跟我交代她的身後事。女兒眼眶裡流動著淚水，卻沒讓淚水流出來。

我跟女兒道再見回家，一路上淚水流到家門口。

女兒家離我家走路十五分鐘距離的路程。

女兒生前常常跟我說的一句話就是：「媽媽，我最希望您和爸爸的晚年都過得健康幸福！」

我生性愚鈍，女兒常常轉彎跟我說「媽媽您好老實啊！」總不能說「媽媽您好笨啊！」

愚鈍的我卻生了一個聰明伶俐的女兒。從小學到初中高中到大學讀碩士博士，都是名列前茅。全校上百名學生中，她名列第九。

在辦公室裡常常妙語如珠，逗得全辦公室的同事笑得合不攏口。

女兒在世時對我的照顧無微不至。知道媽媽怕冷，給我買好所有我需要的四季衣物，堆滿整個五個抽屜的全毛衣褲，以及冬天的全毛襪子。陪伴我走過達拉斯嚴寒冬天。

女兒過世四年多了，我每天黃昏為她掛在大廳的照片點燭光，天黑前去我的臥室替她關窗戶，早晨替她開窗戶，讓女兒不會錯過窗外的四季風景。因為她的骨灰盒就在我臥室的櫃檯上。

今天達拉斯上午一場大雷暴雨，橫掃過後，一片殘葉飄零，備覺淒清寂寞，就問女兒：「女兒啊！妳在哪裡？我可以去那裡找妳，跟妳說話，慰我寂寞。」

女兒沒有回答。她永遠不會回答我了；我也永遠不知道可以到哪裡去找她。我總告訴自己「也許天堂的路太遠了，女兒回來一趟不容易，妳這樣年齡的老太太，去一趟更是難上加難。把思念女兒的傷痛就永遠留在心底，永誌不忘。」

媳婦貼心的為我做了一條白金項鍊，一個雞心大小的小盒子裡面是女兒的兩張頭像小照片，我日日夜夜掛在心間，我到哪裡都帶著心愛的女兒也到那裡。真正的是不離不棄，直到永遠。

我先生比我小三歲，但是因為攝護腺癌轉移到骨骼，每天服用昂貴的藥物，可那藥物最大的副作用，會讓精神體力每況愈下；是一種荷爾蒙療法，讓他坐著就能在飯桌邊的椅子上打盹。但是他意志堅強，每天堅持走路，以前能繞著屋子走三十、四十圈，現在走一二十圈就要坐下休息，精神體力比我差很多。

有一天他說「真的是沒有力氣走了啊！」聽得我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先生感情內歛，常常跟我說他非常對不起女兒，要跟她說對不起的話，還沒說出口，沒想到她卻這麼快就離開我們了。他要說對不起女兒，因為對她所做的事情，總是挑毛病，嫌她屋子太亂不收拾乾淨整齊；嫌她體重過重，不知好好節食；嫌她這樣那樣的，沒有一樣做得合他的心意。女兒如今走了，才在記憶裡想起她多少的好處，她卻聽不到了。他想要告訴女兒「爸爸對不起妳，沒對妳說過一句讚美的話，妳是一位樂觀上進的人，讀書努力，學習認真。從小學到大學，到碩士，到博士，都是非常優秀的成績畢業的。我怎麼就沒有說那句『爸爸非常以妳為榮』的話語。現在妳聽不到了，我還是要說，要繼續永遠的說下去，女兒啊！不管妳聽不聽得到，我會一直說下去；一直一直說下去。『妳是我最最引以為傲的女兒！永遠都是！』」

女兒啊！魂兮歸來，聽爸爸跟妳說的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