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Slowlee
文/吳守鋼
漢字「川」的字形很寫實,也如畫,只用三畫,就把左右是岸,中間流水之狀表現了出來。言簡意明的漢字特徵昭然若揭,所以,當俺一舉起這「川」的認字卡,正在識字的四歲外孫女便會半抬頭、半斜視著念出來。
然而,大人的世界竟不然。不知從何時開始,把「川」字遺忘在地名上了,比如四川、銀川、汶川等,可以數出一大把來,而真正奔騰不息,或清流潺潺的地方,卻由「江」、「河」、「水」等字代替了。
遺憾不?的確。
好在還有一個漢字消費大國沒有如此健忘。凡河水無論大小,均帶「川」字,流經東京都的「荒川」不用說、遠離八隻腳的新潟縣「」也同樣,甚至一個「川」字還嫌不夠,東北宮城縣帶兩個「川」字,叫「新川川」的河流也有呢。而東京都邊上的神奈川縣的縣名本來也是由河名而來。
說到神奈川縣,最近有一條叫「砂田川」的河流流到了俺的眼前,令俺不得不多看了幾眼。
砂田川,原名本該是鳥山川,未改道,竟先改了名,原因不明。就好像上海的南京西路、西藏中路附近有一條全長不到三百五十公尺的「牛莊路」。當你走著走著,牛莊路就變成寧波路了。所以,也許這「鳥山川」也是,流啊流,半路上流得厭煩了,才叫砂田川的吧。但是,又有點兒不是那麼回事,因為鳥山川與砂田川合起來不過四公里左右,若單砂田川,全長還不過一點五公里。
這其名不揚的砂田川短雖短,竟有一個其名很揚的保鑣守護著呢。
保鑣名叫田中揚子,是個八十歲老太太。
在島國,姓田中的人口與中原姓張姓王的比例不相上下的多。但是,叫揚子的幾乎沒有,雖然與之發音差不多的陽子、洋子等有千千萬,而揚子大概就她一個吧。
為啥能說得如此武斷?原因是揚子生在揚子江邊,在六朝古都邊上的緣故吧。生在揚子江水邊,情感也與水親近,愛河、愛水是當然的事了,對不。也因此,結婚以後就選定住在開門就見砂田川這小地方,每天耳邊盡是潺潺流水、流水潺潺。
小河雖小,小毛病也不少,其中一個毛病就是,一下雨就氾濫。氾濫時,河水還會在她家的床底下潺潺。她的大兒子有一次不慎入水,差一點就在這條小河裡丟了小命;還有,上流流過來的急流盡帶私貨上門,而且上流的汙濁很下流,一下雨就往下流傾洩。
即使是這樣,揚子老太還是喜歡有水的地方,揚子江邊不用說,父母的故鄉也在水邊。她說,山青青水碧綠,能讓人心情平靜。
揚子老太搬來之前,砂田川就在流淌了。流淌了幾十年,人們的生活水準提高了,小河卻經不住侵害了:生活用水,垃圾,用舊了的電器產品都會傾洩於此。本來應該是住在附近的人們散步、休憩、戲水的砂田川,漸漸地竟成了臭水溝。
這不大、不長的小河的變化讓揚子老太有些坐不住。所以,二十年前,老太太還算太太,六十歲,剛退休。初老的太太自行組織了在家無所事事、愛管閒事、上了年紀的老爺爺老太太來清理河床,維護梳理,回收垃圾。
說到這些愛管閒事的老年維護隊伍,俺家附近也常常有出沒。因為也有這麼一條比砂田川大一點、長許多的小河,比砂田川乾淨整潔,為啥?就是這些無所事事的老頭老太在維護、打掃。上了年紀以後,大概年金不多,出門旅遊瀟灑走一回的機會很少,所以,只能在住的地方附近做一些很平凡,很繁瑣,很吃力,很不驚天動地的事。
不過,他們的共同目標是讓自己的周圍環境乾淨一點。在愛乾淨的地方,也會培養出愛乾淨的人。
《晏子春秋》裡不是有那麼一句嗎: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而為枳。
俺的學校就是這樣。下課時,俺站在講壇上,常看見準備離開教室的同學把作筆記時擦下的橡皮屑不是留著給下一堂課的難堪,也不是一吹了事,而是擼在自己手上,丟進教室外的垃圾箱裡。
大概老太和由她組織起來的二十來人的團隊也抱有這樣的心情,才在這裡義務護理小河的吧。每月一次,雷打不動,除草、剪樹、疏通、搬運大件垃圾……
當然,從小河裡撈上來的大件垃圾,比如冰箱、洗衣機等處理是要收費的,這就需要地方政府出面幫忙了,可以利用政府給的資金,不用掏口袋裡可憐兮兮的年金。
就這樣,揚子老太從六十歲幹到今年八十歲,二十年的光陰如流水,然而功夫沒有東流付水。
結果是垃圾少起來了,很久不見的河魚、小蟲等回來了,甚至還有鯉魚呢。
附近小學生也應聲來這裡舉行校外活動,做學校要求的作業了,比如,觀測魚的動態,寫生物、植物報告等。
因為是生我育我的小河,做點回報吧。雖然不是揚子江,僅僅是條不顯眼的小河,揚子老太說。
小輩由長輩薰陶著,長大以後,也會學樣保護自己的環境不受汙染、破壞吧。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是《論語》裡說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