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水晶
文/水晶
「如果我每次想到你,都開出一朵花,地球將是一座巨大的花園。」
──瓦萊莉‧佩蘭
美,亦如王國維所言,最是人間留不住;而影像的存取──在硬碟,或者在記憶,卻讓此一片刻宛然停駐。我們總想挽留,也許因為勘不破,也許因為深深的珍重,若真能鬆開執著的繩索,你我看待這一切的美,不知道會不會有所不同?
繼那年夏日塔塔加之旅後,隆冬之末,我再次遠行,步出冷雨之境,得遇了南國晴麗陽光。識我的朋友都知,我是「古墓派」於今之傳人(是比喻,可真不是玩笑話)。尋常生活裡,除教琴與購物之必要,幾近足不出戶;雖不至是絕情谷底一十六年,但也已相去不遠。
其實,人間有人間的情味,各樣微小幸福,串聯起,便成活著的巨大存在感。是處處驚喜的。
那當時,冬日天空淡盪,幾綹寒雲游過。南橫梅山口,一幛屏山靜杳,扶住冷風,也隔絕了煙塵,水藍藍天光,就映畫般的,成為白梅底色了。
早先我便半懇求半叮囑的說:「一定要帶上簫喔!這樣我們就可以像東晉桓伊一樣,梅邊吹簫。」
他認真點點頭,眼神真摯:「一定!」
遊客中心前的老梅,杏黃玉蕊吐露恬香,白色建物旁,簫的清音迂迴。我依偎空氣中流轉的音符,梅樹下轉啊轉的,繞了一圈又一圈。竹簫平日裡的傾吐,常籠著幾許憂思;可此時,可能因為梅姿,可能因為天藍,他的聲線化為晶瑩輕羽,輕羽迎風,飄向不遠的春天。
而冬天的微笑,也藏在那雪瓣花芯間。
午憩時刻,在環型小廣場,幾組遊客正伸展四肢,沐浴冬陽,彼此交換快樂,卻並不喧譁的話語。我們以保溫瓶水悶泡了烏龍茶,茶湯浮升的裊裊薄煙,遞送著溫暖。練琴、閱讀或寫作,我多是咖啡為伴;但在這芳馨環擁的林嶺間,清茗更覺合宜,逸入梅香而不擾。
我抿一口茶,仰望微雲航過山脊,在略成翦影的枝頭悄悄定格──墨影,白雲,碧藍天,絨雪似的梅。
如果人生是本書,我一直以為,最閃亮的章節,我已然翻閱。無盡哀傷的那曲離歌之後,段落黯淡,彷彿頓止了所有故事與所有許諾──頁碼持續遞增,我卻只是失重般、懸浮於濃霧。又怎知,命運自有它的書寫,似銀河星軌重定錨點,再啟柳暗花明的新篇。
凜冬已在盡頭,朦朦朧朧的,能聽見東風跫音。南橫梅山口這一樹花香,將深穩地封藏在我眼底心間,花箋一樣,夾進我書頁。歲寒,亦不凋不散。
而曾以為的黯淡段落呢?回望才明白,那非僅是過場,是生命長卷中,必須埋下的重要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