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樂莉萍
曾幾何時,陽台一角疏疏落落的幾盞盆栽,成了寵物,是吾心所繫,公寓巷弄享受不到太多陽光,只能觀葉。早起午後都在這兒消磨一會,粗肋草是娘家帶來的,綠蘿是路邊撿的,毬蘭是友人送的,曇花是里辦公室討的,初雪葛、麒麟錦則是全家出遊時買的……,每一盆都有記憶的烙印。偶爾赴他國旅行,始終盤旋難忘的也是參天大樹和百年玫瑰。
小時住眷舍,房子窄長,有前後院和天井。門前的木麻黃搭了鞦韆,陽光篩落,我追踩著樹影,樂此不疲。院子裡是媽媽的小花圃,夜來香長得特高,晚風習來,香得霸道。後院是木瓜、蓮霧和一小塊菜園,絲瓜花金燦燦,煮湯炒菜每日必備。年節時就地搭個土灶,媽媽忙粽子、年糕,小朋友等著餘火烤番薯。天井晾衣服,沿著牆根是我的「穴場」,試栽過一束稻子,稻穗黃熟時竟被小鼠吃了。每早來看看摸摸,上學常遲到,爸爸出身農村,憨憨又口吃,從不為此責備我。
待我們都工作成家後,爸爸才買了棟二樓三,小院種上芒果,樹葉婆娑,愛文「紅絳絳」,傻狗「家利」趴在樹下乘涼,茉莉沿著圍籬爬上了牆,薔薇在窗下搖曳,晒衣架上掛著畫眉,我養的仙人掌送回去,很快就結蕾開花了。頂樓陽台有九重葛等大盆栽,爸爸為中秋烤肉製作了一張矮桌。日子輕鬆悠閒,每年的除夕我都送媽媽一盆蘭花,花朵靚麗,甚至能開到四月,這是我對媽媽的另類陪伴。
爹娘終究老去,搬到電梯大樓,護工「莉亞」來自印尼,陽台一隅全被辣椒攻占。妹妹買來山櫻花插瓶,白牆襯著緋紅,給家裡帶來些許生氣,屋裡有花香,剎那間隱去了衰老與病痛,沮喪和焦慮。賞花是媽媽的心靈沉澱,她慢慢拾掇自己,來一杯熱茶,靜靜地感受春夏秋冬,默默地望著眼前,似在神遊「一株楊柳一株桃」的家鄉,還是在傾聽《鏡花緣》中花仙們的對話呢?
送別了爹娘,我也成了老人,每日丟三落四,可我記得當年的小院,竹籬上的牽牛花,走道邊的水仙,菊花要分枝扦插,天井裡掛著香腸,後院養著一籠雞,弟弟上屋摘芭樂踩破瓦……。如今我也像媽媽一樣,靜靜地望著,每一片葉脈、色澤、大小、厚薄……。過往的悠悠歲月,走馬燈似的一一閃現,四、五十年代的日子,既遙遠又真實,曾經最艱難時候的最好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