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賽夏客
烈日當空下,身體硬朗的大姐晒昏了,送到醫院,狀況非常不樂觀。住院有期程限制,總不能送到療養院放棄治療,於是在鄰近縣市醫院搬來搬去,接受四個月的病榻療程,身心受盡煎熬,才從軟趴趴的棉花糖,變成手腳能操作的木偶,又從木偶進步到持助行器移動,算是把大姐從鬼門關搶救回來了。
自從娘家從苗栗搬到宜蘭定居後,回娘家就無法像走廚房似的頻仍;幸好,嫁出去的大姐離老家不遠,自然取代娘家的地位,我們手足經常相約在大姐家混吃混喝,她家已成為姐妹會面的「免費餐館」。
每當我瞄到廚房裡矮小佝僂的身軀,忙東忙西,心生不忍,想幫點忙,卻總是被趕,她客氣的說:「自己姐妹,沒煮什麼,我『青菜』煮,妳們就『青菜』吃吧!」等開飯時,一桌滿漢全席,更有媽媽的味道,打敗了五星級主廚。
大姐廚藝精湛,源自於母親的真傳,煮食不油不膩,清甜爽口。蔬果都是自己辛苦栽種的,無農藥殘毒,無化肥荼毒,可以放心吃。返家時,還為我們準備一車子的青菜、瓜果載回,在菜價飆漲時,替我們省下一筆花費;最值得一提的是,家裡總是有一罐永遠吃不完的炒花生,因為吃完再跑大姐家一趟,就又得到補充,終年無間斷。
大姐生性樂天知命,自從姐夫走了後,留給她的是那塊平整花生田。以前兩人扛,一人播種,一人澆水,合作無間,開心務農;如今,她獨自扛起來,一人當兩人用,花生田裡只看到一個形單影隻的老嫗,終年獨自迎接晨曦與目送夕陽。她心裡的缺口只能以加倍忙碌來填補,靠著堅忍的意志力,種出豐碩的花生來。
昔時,餐飯間喜歡配點花生騙騙胃口,從沒想過粒粒花生都是老姐滴滴汗珠。現在她病倒了,才猛然覺悟。想到她孤獨地蹲在花生田裡,從整地、播種、施肥、灌溉到採收,都由她一手包辦;收成後,晒乾、剝殼再炒成爽口的花生,最後把辛酸裝成一罐罐餵養弟妹;所謂長姐如母,她不但親自示範,還用生命呵護著弟妹。
如今,罐子裡還剩下半瓶花生,我倍加珍惜,慢慢咀嚼,可它不再是香脆爽口,而是苦澀參半,難以吞嚥;想到此時大姐還在與病魔搏鬥,復健之路遙遙無期,我還能貪嘴或繼續當「伸手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