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盡甘來硯:二水陳昭勇刻,一九九五年三月
圖/陳牧雨
文/陳牧雨
石硯厚重,大都置於書房。不過古人出外,也難免需要使用到筆硯等文具,此時硯台就必須使用較輕的材質,如陶硯、瓦硯等。
宋朝詩人周晉,有一闋名為「訪牟存叟南漪釣隱」的詞作,調寄《點絳唇》:
午夢初回,捲簾盡放春愁去。
晝長無侶。自對黃鸝語。
絮影蘋香,春在無人處。
移舟去。未成新句。一硯梨花雨。
內容描述詩人午夢初回,為了排解寂寞春愁,於是划舟造訪友人牟存叟,在牟氏的花園「南漪釣隱」的梨樹下擺上硯台,想一同賦詩,不料新句未成,卻突然來了一場春雨,於是滿硯的雨水盡是梨花香味。
詩人事後用了「一硯梨花雨」來形容這樣的文會,雖句未成,詩意卻已充滿整個園林。
在我求學的時代,大陸尚未開放,所有大陸名硯甚為少見,只偶爾會在老師輩處看到。當時我們所使用的是產於台灣的螺溪硯,硯台大部分都是黑色,簡單的正方型,中間有圓形的墨堂,用以磨墨兼貯墨。另外也有長方形的硯台,由於墨海甚小,貯墨少,並不適用於書畫。
大陸開放後,大量的名硯輸入台灣,形制多樣且有精美的雕刻,價錢又不貴。於是大家趨之若鶩,幾乎忘掉了在歷代硯史或文獻上幾乎未被提及的本土硯台。
近年來因師生機緣,認識了陳盈如女士,其尊翁陳昭勇先生為螺溪石硯雕刻名家,因此送了我一本張榮豐先生編著的《台灣螺溪硯天下》。該書以文圖詳述了螺溪石硯的發展歷史,並羅列歷代致力於螺溪硯製作及雕刻的藝師作品,才讓我開了眼界,對螺溪石硯有更進一步的了解。
根據書中收錄的吳文福先生〈台灣螺溪石硯謅獻〉一文所述,清嘉慶年間,舉人楊啟元於濁水溪下游支流東螺溪河床上獲得原石,於是僱工雕琢成硯,並為之撰寫〈東螺溪石硯記〉。其後,凡由濁水溪河床採得石頭製成的硯台,後人全部稱為「螺溪石硯」。
吳文福先生說,最早螺溪石硯單指黑色的烏心石,而我過去所見的螺溪硯,也盡是黑色。但現在螺溪石硯的顏色,已發展出翠綠、赭紅、土黃及灰白等眾多顏色。
螺溪石硯的材料,都是撿拾於濁水溪河床的原石,然後由雕硯藝師根據原石的自然形狀,構思雕琢而成硯台,所以形狀多渾圓豐厚;至於大陸硯台,大都由大石切割而成。所以兩者之間,其風韻、型制,都有明顯的差異。
日人藤山雷太所著《台灣遊記》中,有這樣一段敘述:有台灣考生赴大陸應試,時值寒冬,因所攜螺溪石硯貯水不凍,得以順利應考;以及清廷派人來台取石製硯,發現該硯質地細密且易發墨,清帝大加讚賞,稱不遜端溪之硯云云。
這些故事雖不可考,但螺溪石硯具有好硯應有的特質,應是不容懷疑的客觀事實。
以我為例,大陸開放之後,也買進好幾方端硯、歙硯,其中也有些是親友所餽贈。自從有了這些名硯,當然立刻把螺溪硯棄之如敝屣,長期使用大陸硯。然而不知何時起開始,發現自己又把螺溪石硯搬了出來,置於案頭。
回想起來,實在有點可笑。應該是螺溪石硯真的好用吧?所以才會在不知不覺中,硯台換來換去,最終還是又換回螺溪石硯。
「別只顧眺望天邊的彩霞,而忘了欣賞腳邊的玫瑰。」
這句話不知出自何處,但我們似乎常犯這樣的錯誤。衷心敬佩,這些長期為台灣螺溪石硯的推廣與創作做出貢獻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