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齊夫
魯迅在一九二五年寫給許廣平的信中,有這麼一則趣事。
當時還是學生的許廣平寫了一篇自認為還不錯的論文,題為「羅素的話」,文中引用了大量羅素名言,滿心歡喜地交給老師魯迅審閱。魯迅閱後寫下評語:「擬給九十分,其中給你五分(抄工三分,末尾幾句議論二分),其餘的八十五分給羅素。」許廣平看到評語後哭笑不得,也知道了自己的毛病所在,只好認認真真再作修改打磨。
其實,魯迅的打分是學蘇東坡的。宋代周密《齊東野語》記載:「昔有以詩投東坡者,朗誦之,而請曰,此詩有分數否?坡曰,十分。其人大喜。坡徐曰,三分詩七分讀耳。」這種東方朔式的批評,也叫「軟批評」,別具一格,不無風趣。
國學大師陳寅恪的評分也很有特色。一次上課時,他在黑板上寫下「孫行者」三個字,要求學生對出下聯。有說唐三藏的,有說豬八戒的,有說者行孫的,陳寅恪統統打了零分。另有人答以「祖沖之」,孫和祖輩分相對,行和沖音律和諧,者和之在古文中都是虛詞;但陳寅恪仍覺得差強人意,只給了六十分。最後,有個人給出答案「胡適之」,獲得了滿分;因胡可代指猢猻的猢,行者和適之也達到了音韻上的和諧。
著名學者黃侃教授「文學研究法」時,只管授課,既不給作業也不改考卷。教務處逼急了,他就給一張字條,上書「每人八十分」五個大字。他的意思是:學生總想得九十分,但程度不配,自己也不願意;給七十分,學生又不願意,因此八十分正好。教務處很無奈,可鑑於黃侃的名氣和脾氣,也只能暗自搖頭,不了了之。
文學家林語堂在東吳大學法學院兼任英文教員時,根本不考試,那期終成績怎麼辦呢?他的做法是「相面打分」:到期末評定成績時,拿著學生名冊依次唱名,讓學生一一站起來供他「相面」,他則據此給分。學生回憶,林語堂「相面」所打的分數,其公正度遠超過一般筆試計分,同學們心中無不信服。
學者錢鍾書有個做官的朋友,人稱「一支筆」,喜歡詩詞,也時常練筆,因身居上位不容易聽到批評的聲音,於是就把自己的得意之作拿去請老同學「斧正」。錢鍾書精通詩文、學富五車,且文人脾性只認詩不認人,不僅在詩稿上多處刪改塗抹,更毫不客氣地回信說:「尊詩情摯意深,且有警句;唯意有未達,字有未穩。」
這些大腕巨匠的另類打分方式,千奇百怪、各有特色,因顯其瀟灑率性、特立獨行而被傳為佳話,卻是可羨慕而不可學,可遇而不可求。如果沒有那個境界與博學、名望與盛譽,還是老實實、本本分分地授課考試、改卷評分,以免弄巧成拙,最後成了邯鄲學步,貽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