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敬琳
那年我國一,一早,家中庭院多了一隻小黑狗。父親說一早開門拿報,見這隻小狗蜷縮角落,甚為可憐,暫且把牠安置庭院。庭院原已有一隻臘腸狗「福吉」,體型較大,我們擔心福吉大欺小,暫時將牠拴住。
福吉是公狗,有強烈地域性,看到外來客,自是頻頻狂吠。父親見狀,只好火速幫小狗洗澡,餵牠喝牛奶;是的,牠小到還沒斷奶,而我的工作是安撫福吉,以免牠嚇壞小客人。
小狗雖離我幾步之遙,卻能感覺他的驚懼,直到我走近觀察,發現小狗雙目緊閉,根本睜不開。父親說,應該是有人惡作劇,故意餵小狗喝熱牛奶,並將熱牛奶往牠臉上潑去。好殘忍,甫出世即遭逢心情澆薄,眼見世間的惡。
父親給這不幸的小生命取名「福祥」,祝願牠此後福滿吉祥,不再受苦。
那個年代,寵物生病時,還不時興跑醫院,一般都是飼主各憑本事救治。父親就拿人用的眼藥水試圖醫治福祥。
當晚,父親擔心兩狗共處庭院不妥,於是準備紙箱、軟墊與毛巾,打算在對面空屋裡幫福祥建置一個小窩。屋裡暗,外頭路燈昏黃,更不見月光,父親要我拿穩手電筒照明,好讓他築窩。當小窩完成,他一手拿眼藥水,一手抱福祥,小心翼翼扳開牠因分泌物黏緊的眼皮,從微睜的眼縫點入一滴眼液,我沒看見瞳仁,只見得眼液反射的光,福祥身上的黑毛也因光束照得發亮,可惜牠什麼也看不見。
我們引導福祥 進小窩休息,我一旁叫喚,父親則一手移動牠的前腳,一手輕扶後臀把牠引入紙箱,牠一嗅一聞,感覺到這是牠的窩才放心慢慢趴睡。我跟父親都渴盼他復明,但他病的不只有眼睛。
連兩晚我都跟父親一起幫福祥點眼藥,縱使看不出好轉,我們仍懷抱希望。第三日,我因補習晚歸,父親說,福祥窩睡在我們幫牠布置的小紙箱裡,走得很安詳,父親連同紙箱,把他埋了,結果,我來不及參與牠的告別式。
牠與我們緣分極其短暫,願暖意撫慰了牠多舛乖蹇的運途,為牠的雙眸罅隙送入一絲溫涼,即使目盲也能感受人間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