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敬琳

橘子再次表露就診時的乖巧靜默，雙眸慣性凝望著我，牠沒說，我彷彿讀出所有毛小孩內心的渴求……



日前聽媽媽說，友人因無力照護病重的貓咪，建議醫師令其安樂死。後來我才知道，那隻貓咪的原飼主是那位阿姨的兒子，起先兒子對牠可是愛在心頭，擁在懷中，直到牠生病，便任其自生自滅，阿姨不忍心，承接照顧之責，後因病情急轉直下，藥石罔效，且阿姨年邁，體力上無法時刻照顧，加上財力有限，實在不能持續大量投注金錢，無奈痛下決定，終結彼此的煎熬。這不禁讓我連結橘子當下的處境。

橘子因年邁出現貓咪常見的腎功能退化，為維持器官正常運作，每日須餵飲鉀寶藥水，服用腸胃藥丸，定期施打點滴，加上平日支出的貓砂、餅乾飼料與零嘴肉泥，合計單月開銷近八千元，比我的房租還貴。我與媽媽對於阿姨的不得已再理解不過，雖不是面臨死別的心有戚戚，單就接手家人棄養寵物的箇中滋味便頗有共感。

轉交家人接收，其實有跡可循。與寵物共處是建立關係、培養感情的第一步。橘子本由姐姐豢養，她先以寄宿家中數日為由，之後提出橘子留居永住的建議。我與媽媽當下是掙扎的，但基於愛與同情，愛姐姐所以一併接納橘子，即使我們尚未做好飼主的心理準備；同情橘子，感覺不收容牠，牠將無處可去，淪為沒人要的小動物，畢竟相處過一段時日，很難狠心拒絕。

我不敢說這是一種變相的情感勒索，利用親情塑造不可抗逆的情境來達成目的，只怪自己同情心氾濫，不能冷靜評估現況而斷然拒絕。既然收養，只能硬著頭皮陪牠壽終，媽媽如是說。

不能否認，人性好善厭惡。橘子古錐耍萌，牠的加入增添了家庭歡樂氣氛，為我們帶來有別於往常的生活感受，然其生性難以克服與抗拒的變化，也屢屢使我們束手無策。如橘子每逢發情，除白日作聲外，連深夜也不歇止的嬰啼似嚎叫，吵得我們無法安寢，更擔心鄰居按鈴抗議。現在牠步入老齡，少了發情連嚎的困擾，多了器官退化的擔憂，思及此，不禁對姐姐又愛又恨。一方面感謝她，讓我們與橘子結緣，縱使可能源自她一己之私；但又不得不埋怨，她讓我們因著橘子，咬牙捱過不少難熬的歲月，悠悠已過十八年，而現在更為艱辛。

醫師似乎看出我們的憂心，一邊替橘子施打點滴，一邊語重心長勸慰，飼養寵物最考驗人性的就是老病的安養照護。寵物不似人，就醫無健保，看診大燒錢，她遇過不少飼主選擇放棄，診所櫃台上的盲貓，不只眼盲還罹患心疾，主人負擔不起，索性遺棄。

毛小孩，既稱之「小孩」，除明言其倚賴性，更從前稱寵「物」升格為人，賦予同飼主對等地位，無所謂上下。飼主不該視之為物的恣意移轉，甚或拋棄，當等同家人善待，無論老病。橘子再次表露就診時的乖巧靜默，雙眸慣性凝望著我，牠沒說，我彷彿讀出所有毛小孩內心的渴求：請愛我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