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愛倫

我進榮總訓練營，七十而後的相依為命與獨當一面，是我人生的新序幕。

照顧人，我一百分；我可以輕易看懂別人的需要，輕鬆逗人笑。照顧病人，我零分；情感驚嚇的創傷，讓我對任何會打攪到健康的大小諸事，都有神經質的緊張。

經過兩年復健、半年針灸，都未見成效，再經榮總脊椎外科醫生周伯鑫多次影像鑑定，骨刺手術仍是不得不採取的治療。

十七年來，先生住院一次，我住院一次。他住院的早上，在家醒來：「我發燒了，腿也腫起來了。」我一看就懂：「蜂窩性組織炎，去急診。」果然，一個療程抗生素治療，就讓他住院一星期。

我則是七年前每天背部發燙，照出腦動脈瘤，術後住院四天。對於他的照顧，我會掛在嘴上碎碎念，他太不懂察言觀色，我是病號還要下指導棋，難免脆弱又委屈。每每這樣，我都會思念起爸爸，他對病中媽媽的周全，完全符合「心疼，是對愛最情不自禁的態度。」

這些年深悟世事難料，發現沒有哪一種關係是可以持之以恆優質緊密的，就很警覺的逐步調整期待依賴與獨立自強的百分比。

我並不預言自己會孤老，但是我一再模擬舉目無親下該如何自理險境。以前，我看門診都是由先生義工相伴，我只對「問診」部分滴水不漏，其他行政部門的辨識奔跑，完全由他帶路。

先生骨刺手術住院，是一趟完整的實習見習過程。我根據醫生住院天數吩咐，規畫所有相關工作。

1、交給鄰居門卡，請他幫忙澆花巡邏。

2、我新陳代謝科的門診提前完成例行驗血，避免和先生出院時間重疊，奔波不及。

3、脊椎術後要穿硬式護腰，當年量身訂做的借給朋友使用，聯絡取回，省一筆輔具開銷。

4、以不必商量討論的霸道，在住院前，就先安排好有經驗的看護。

一八五的身高已縮到一八三點二，骨刺壓迫神經促使他痀僂又不良於行；成熟的脊椎手術可以解決問題，但我的確需要多一個人配合協助我攙扶他。

五月十六號早上七點半第一台刀，我一人在手術室外面等候，從來無力承擔病痛之事的我，這回，不怕了，在我更老之前，我毫無選擇的必須長大，因為，我們真的只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