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恩賜也
一九七四年甲寅年,地球人口剛邁入四十億當口,在生養出生腦傷的長子之際,在蠟燭兩頭燒的冬夜裡,陪伴著母親在醫院中將我生下,那年排行江蘇東海劉家的老四,從台北遷居雲林的父親正好五十歲。
十歲之前,因戰亂從就讀江蘇師範的一介書生,為了能夠在台灣出任一份職業,戶籍雜亂而必須屈就錯誤的出生年月的他,為了更正戶籍而必須每周前往台北的法院簽請更正,那個時候的我,渾然不覺父親的苦,只覺得每周都能從兩三日不見面的父親手中獲取新奇的玩具,甚是幸福。
實際上身為壟斷父母親所有資源,十八歲之前,兩點一線,即便國中升學主義高漲的年代,依舊游刃有餘,升學的窄門順利擠入,父親也在那時身體開始出現狀況。
進入省一中的我,十足是個鄉巴佬,打從暑期輔導時就已經落後,早就先修補習的城市孩子,對於如何歸納的門道不只精通而且通透,先天囫圇不良的我早早就棄盔卸甲,只能憑藉著住居不佳的藉口,四處遊牧遷徙,父親當時早已走過花甲,一周裡總有三兩個夜裡,不良於行的母親與老父會乘坐計程車,專程將烹煮得軟爛的牛肉,與切片的豆腐干、海帶送來給我,在那些書本讀的不多的夜裡,我偷偷地竊盜著時光,盜取雙親身體健朗的分秒。
進入戰備的高二時期,從小身為大樹的父親退休後卻以猝不及防之疾速失去了亮澤,八小時的腎癌手術,切除父親的病根,也讓我生命正式授與了殘障資格,我就此長大。
大學的日子就像是電影院的膠卷盒,易燃而且珍貴,不過,播放了四年的美好。寒暑假裡三五的返家日子,父親母親暫時停住了衰老,在我那BBcall與Nokia的文字語音裡,他們化作了音頻高低,貼和了我的呼吸心跳,跳著跳著,生活彷彿就這樣的一直下去。
千禧年(二○○○年),那一年盛傳電腦會相繼因為無法順利進位,而導致機器停擺世界動盪大亂,不意卻迎來我準備入伍接受海陸洗禮的最大賀禮,必須親自送件而且是第一屆的教育役,必須比一般服役多滿兩個月,但因能每日返家,對於我實在是筆划算的交易。此時的父親進出醫院已經變成日常,每周的血壓常備藥,隔著一個月搭乘日統客運轉乘前往新光醫院的追蹤回診,我都以為這是上天給我的任意門,任意恣意的門裡內外,童年現在,甚至妄想著未來的那一扇門也會為我開啟。
今年,舉家搬遷北上覓職的我,蝸居在父親曾經走過的城市裡,時光電影中當出現父子年齡交疊之際,會開啟生命的蟲洞甬道,今日是我的生日,是父親生養我的年歲,我用這文字的蟲蠕一窺那生命的堂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