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佩君

遠方，是不曾抵達的世界，一個置放希望與夢想的神祕座標，當心裡湧動著對遠方的嚮往，當雙足踏上漂泊之路，如此勇敢，如此自由，如此孤獨。繪本《上屋頂，曬月光》以它的詩意，它的美麗，擁抱孤獨的追尋者，緩和焦急的步履，月在高處亮著，接起旅程的起點與終點連成一個圓。

自我探索的意義

繪本主角是一隻長腿白色大鳥，倚著煙囪，若有所思的表情，瞭望不知處，明顯地「心遠遊他方」。當想望變成行動，他「動身前往遠方」，就像《逍遙遊》裡那隻大鵬鳥「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然而，巨大的不是他的身，而是他的孤獨——與眾不同的孤獨，「身旁有同伴，仍保有自我」，儘管此時那個自我是模糊而不確定的。

白色的鳥遇見一個女孩，帶來意想不到的改變。在淡黃色光芒中，他們直視著對方，「驟然感受到某種力量」推動他前進——時間的前進，關係的前進，就像「遠方」的概念放在人際互動裡。

也許是友情也許是愛情的邂逅之緣，讓鳥兒收起翅膀，完完全全投入其中，甚至沒有跟上同伴南飛的隊伍。他不再是白色的鳥，相處的點點滴滴都化為色彩顯現在羽翼之上，那是繽紛的記憶，是綿綿情意的綺麗。

當「白雪落下，又帶來一點變化」，變化的是什麼？是季節，是離別，是思念同伴，抑或意識候鳥的宿命，他無法在這裡過冬？總之，此處非歸處，鳥兒忽地奔出頁面之外，抖落點點色彩，而後方片片飛起的剔透落葉，如淚。

他再次啟程前往遠方，尋找心之歸屬。「大浪襲來」，捲動命運的跌宕起伏，曾經的斑斕化為夢幻泡影，鳥兒恢復一身白淨，並「抵達熟悉的地方」。「熟悉」兩字多麼令人安心，一如畫面裡的風平浪靜，藏著「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的反思。

他找到同伴，同伴也歡迎他的歸來。「當下即是遠方，孤獨卻不孤單」是穿破虛無飄渺的領悟，而「你走上屋頂，天上有月光」則是返回了此時此刻此地此身，搭配一幅眾鳥皆睡、白色大鳥獨醒的畫面，我們確實感受到：儘管色彩已消褪，儘管看起來沒什麼不同，白鳥仍是白鳥，白鳥不再是白鳥，他了然自我探索的意義，我們也從他的故事中，把自我與他人的連結看得更清澈了。

白鳥尋他千百度

故事說完，是不是爆雷呢？不，這只是我讀到的故事，你會在《上屋頂，曬月光》裡讀到你的故事。作者強亞諾．羅森是文字詩人，繪者娜希德．卡茲米是圖像詩人；他們合作完成的繪本也是一首詩，詩是禁得起一讀再讀的。就如蔣勳老師寫過一段話：「生命的意義就在眾裡尋他千百度的狀態當中，生命沒有尋找的願望，是不會有答案的，而答案也許就在尋找的過程裡。」這本書呈現的就是願望、是過程，而不是答案，開放各種年齡、各種經歷的讀者做出各種解釋，隨著白鳥「尋他千百度」，然後「驀然回首」……。

這本書最吸引我的，是文圖透出月光的蒼白與冷清，遠方的神祕與浪漫，與孤獨的朦朧與深刻，好適合一段獨處沉思的時光。這要歸功於作繪者的藝術才華，以及譯者海狗房東在字句上的推敲琢磨。值得一提的是，與原文比較，譯文在詩意之外，還多了禪意，尤其是書名的翻譯。原書名Over The Rooftops, Under The Moon. 溫文爾雅，而譯名「上屋頂，曬月光」則是直白爽快，頗有趙州禪師說「吃茶去」的味道，簡簡單單一句，勝過千言萬語，這份淡定也與繪本的感覺很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