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我跟國中同學阿良，正打算做一件不良的事。我還有點猶豫，但阿良說，人生有時候很難，「我們正在做社會教學，對他也不是壞事。」阿良的道理似是而非，而可能我本就心存歹念，也就附和了。

我們都喜歡打棒球，但七○年代大家都窮，沒有幾個少年買得起棒球手套，阿良正好有個交情不疏不親，但只要給予好臉色，哀求、並且大方請吃路上兜售的「叭噗」（冰淇淋），「叭噗」同學就會借用手套了。

我隨阿良，在三重街道又轉又走，到了叭噗家樓下，對講機都虛有其表，按了經常不響，阿良扯開喉嚨喊人，叭噗臨窗往下一看就知道我們幹什麼來著，不一會用球棒串起幾個手套，拿到樓下。

有借有還，再借不難，阿良且說，「手套太新不好用，我們幫忙用，皮革才會柔軟好用。」阿良所言不假，新手套硬邦邦，有時候接住了球，還會彈出來。

我們就三重國小或者光榮國中操場打球，有人投球、有人當捕手，沒有輪到打擊時，大夥亂糟糟地站在內外野，阿良找到空檔到校門外，等待叭噗小販，不多時拿回唯一一隻冰淇淋，叭噗同學也不客氣，脫了手套走到樹蔭下，首先舔著流到冰淇淋杯緣的牛奶，口舌聲嘖嘖響著，我不禁暗吞口水。

那次叭噗同學沒有一起打球，我依例幫忙拿球具，準備走一段路去還，阿良把捕手手套跟球棒塞給我，自己拿了兩個外野手手套，他決定不還了，「這些手套用久了，有感情啊。」

我們避著叭噗同學，而且都是阿良帶著我找他，他根本不知道我們住哪裡，連電話都沒有。多年後阿良成為公務人員，剛正不阿，我難免想，他一定常聽到叭噗同學哀號怨嘆，已經錯過一回，不允未來再做後悔的事。想來，叭噗才是我們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