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蘇林

一般蝴蝶壽命最長只能活2周，少數可活3個月，但每年冬天棲息於高雄茂林幽谷的「紫斑蝶」，卻可以活6～8個月，並於隔年春天北飛繁衍……熱愛昆蟲與山林的詹家龍，追蝶數十年，更耗時5年、投入千萬元拍攝紀錄片《消失的紫斑蝶》，終於在今年5月底公開上映……



早在20年前，英國大英博物館出版的《蝴蝶》一書，就將台灣的紫斑蝶谷與墨西哥的帝王蝶谷，並列為全球二大規模的越冬蝴蝶谷。「台灣坐擁二大世界級景觀之一，卻始終不知道要珍惜！」早在英國人出書前就已是台灣知名「追蝶人」的詹家龍頗為感嘆。

今年52歲的詹家龍，大學讀中興大學昆蟲系，更是台大昆蟲研究所碩士，當過多家紙媒戶外暨生活旅遊版記者，出版過書籍，擔任過編劇，還拍攝過多部關於老鷹、蝴蝶、昆蟲的紀錄片……

從小到大都愛追蝶

檢視來時路，詹家龍此生沉浸最久的，是從小學5年級就愛上的蝴蝶，更從20多年前開始，持續蹲點高雄茂林蝴蝶谷，不但和當地魯凱族原住民變成好友，更因此榮獲「茂林紫斑蝶保育計畫──福特環保獎」。

「追蝴蝶，是最快樂的事！」詹家龍平日寡言少語，只愛和蝴蝶講話，然而只要一聊到蝴蝶，他就兩眼放光，還會開玩笑補充說：「也許對社會、對別人來說，追蝴蝶是沒有意義、浪費時間的事，但對我來說，卻是最快樂的事！」

為被忽視打抱不平

其實，在紫斑蝶初露名聲時，曾吸引不少民眾慕名前往探祕，然而有一年，詹家龍再度前往高雄茂林一帶的紫蝶幽谷，卻發現當地竟蓋了水泥停車場，而記憶中蝴蝶漫天飛舞的美景，卻已然消失不見……甚至老家三重那塊長滿雜草的空地，也蓋起了大樓，紫斑蝶幾乎不見蹤跡……

「紫斑蝶是台灣最常見的蝴蝶，卻也是獨有的，一旦離開台灣，其他地方就不常見了。」詹家龍感嘆說，或許就是所謂的「近廟欺神」吧。

探索芳蹤何去何從

但這也引發他的好奇：紫斑蝶究竟是從哪些地方集體飛向南台灣大武山一帶避冬的呢？隔年春天又依循哪些路線、飛回到哪些地方呢？

在詹家龍持續追蹤並標示出多條路線前，這些疑惑始終是個謎，更悲慘的是，由於紫斑蝶北返時，會穿越時速破百公里的高速公路，紫斑蝶經常大量慘死輪下。

義工標記勾勒蝶道

為了解開紫斑遷徙之謎，詹家龍找了一大群義工，「300名義工，大家都喜歡蝴蝶。」主要工作就是抓蝴蝶，「在A地抓到、標記，在B地捕獲、回報。」第一次計畫在2002至2003年，一共標記了8萬多隻紫斑蝶。然而，北返之後音訊全無，紫斑蝶不知去向。

直到2004年3月，終於有一隻從高雄茂林出發時被標記的紫斑蝶在彰化被發現，一共飛行了125公里。這年冬天，又有一群義工標放1萬5000隻紫斑蝶，最後有13隻在北部及中部各縣市被捕獲。

如此反覆捉放許多年，終於勾勒出紫斑蝶北返的多條「蝶道──蝴蝶公路」路線，有的飛到台中、苗栗，有的飛到花蓮、宜蘭或台北、五股。



斥資千萬 紀錄蝶影蝶蹤

為了提醒民眾珍愛及保護紫斑蝶，2015年，詹家龍決定拍攝紫斑蝶紀錄片，除想留下紫蝶飛舞的絕美影像，還陸續找出另外幾處棲息數十萬隻紫斑蝶的幽谷。

在這部《消失的紫斑蝶》片中，詹家龍拍下數萬隻紫斑蝶同時打開翅膀飛舞時，山谷一片絕美藍紫色的景象。然而詹家龍說，「再精密的機器，都比不上肉眼所見的紫斑蝶實景之美。」

詹家龍形容：「我們拍攝時，現場的空氣是紫色的！」但攝影機沒辦法把那種美拍攝出來，「你們在電影裡看到的，只是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的美。」

饒是如此，曾在戲院中觀賞的大人、小孩，無不驚呼連連「好美喔，好美喔」，而這也達成詹家龍拍攝的目的：希望紀錄片能跨出同溫層，讓不懂蝴蝶的民眾，甚至小朋友，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為了拍攝紫斑蝶快速振翅的畫面，詹家龍貸款了330萬元，買了一台4K畫質、每秒1000格的超高速生態攝影機，「BBC、Discovery也是用這種等級的設備，因為若用一般攝影機，只會拍到一堆模糊影像。」拍攝耗時，加上開銷不小，過程中詹家龍除了努力申請各種補助，平時則靠接一些生態紀錄片維持生計。

詹家龍說，生態攝影的困難點是，「蝴蝶要拍得夠大，而且角度要同時拍到四片翅膀，不然觀眾會看不出是蝴蝶，以為只是一個移動的小點點……」換言之，即便眼前是滿山滿谷的蝴蝶，攝影時卻必須具體而微，把真實世界數以萬計的蝴蝶，框選兩三隻拍攝進銀幕中。

話說回來，紫斑蝶又比一般蝴蝶更難拍，因為所謂的「紫」，其實是幻色（炫光時才會顯現色彩）。紫斑蝶身上鱗片類似三稜鏡，大部分時間看來像褐黃色或黑黃色，除非光線進入特定角度，經陽光照射，才會看到物理上的「幻紫色」。

此外，也唯有高速攝影機能捕捉到紫斑蝶打開翅膀、顏色轉變的那一瞬間，呈現出夢幻的藍紫色。而《消失的紫斑蝶》紀錄片，因精良的攝影機，加上縮時攝影，忠實呈現蝴蝶緩慢舞動雙翅、蟲卵孵化出一隻毛蟲、蝴蝶破蛹而出……紫斑蝶的一生近在眼前，清晰得令人驚歎。



萬蝶齊發 軍容壯盛

紫斑蝶每年春天由南北返，時間通常在清明前後的放晴天，因此也被稱為「清明蝶」。當萬蝶從幽谷振翅起飛時，堪稱「軍容壯盛、景象震撼」，最高紀錄是2005年，監測到單日超過100萬隻紫斑蝶飛過高速公路。

然而，2004年國道3號全線通車後，林內段為東西橫向，紫斑蝶北遷時必須飛越這條車流極快的高架路，偏偏蝴蝶最怕風，不少蝴蝶因此受車速捲動空氣快速牽引，撞死在擋風玻璃上，或墜落慘死輪下。

2007年，為了保護每年春天北返的紫斑蝶，熱血的詹家龍與蝴蝶義工曾振楠，及2名義守大學教授鄭瑞富、林鐵雄，一起拜訪高速公路局局長李泰明，為紫斑蝶請命讓道，獲高公局允諾將國道3號的防護欄增高，避免蝴蝶受車流捲起的風速影響。

高公局還同意，若監測到紫斑蝶飛過的數量每分鐘超過300隻，高公局會封閉北上的外側車道，讓紫斑蝶安心飛過。此後繼續執行的「國道讓蝶道」措施，讓紫斑蝶飛過此處時，死亡率從3%逐年降到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