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滌姬
暑期白晝長,最適合讀書,不少文人都深有體會。北宋李廌〈楊十三虞卿在希顏上人房納涼余時在村舍歸和諸公韻〉:「日長贏得讀書多。」宋朝趙恬齋〈送梁府教赴括蒼任〉:「杏花風暖好覓句,槐影日長宜讀書。」北宋黃庭堅〈迎醇甫夫婦〉:「窗下日長宜讀書。」
「日長宜讀書」,是文人的共同閱讀體驗。北宋秦觀在酷熱的暑期,用閱讀來降溫。〈寧浦書事〉:
揮汗讀書不已,人皆怪我何求。
我豈更求榮達,日長聊以銷憂。
雖然天熱讓人揮汗,然而讀書能使心情平靜安寧,秦觀藉此來消除熱惱煩憂。且夏日讀書,有明亮的陽光,薰人的南風,南宋翁森將它寫在〈四時讀書樂‧夏〉:
新竹壓簷桑四圍,
小齋幽敞明朱曦。
晝長吟罷蟬鳴樹,
夜深燼落螢入幃。
北窗高臥羲皇侶,
只因素稔讀書趣。
讀書之樂樂無窮,
瑤琴一曲來薰風。
暑期的白日有蟬鳴相伴,夜間與螢蟲共讀,果真是「讀書之樂樂無窮」!清代女詩人莊德芬深有同感,〈初夏東軒讀書〉:
朱明已蒞節,晝刻日以舒。
驕陽耀廷桂,綠陰正扶疏。
披卷當午涼,豁達開交疏。
清風來徐徐,飄然動輕裾。
在中午最炎熱的時候,閱讀書卷,只覺身心豁達,清風徐徐吹來,煩悶躁熱盡數吹散。
暑期除了炎熱驕陽,還不時有疾風驟雨,帶來不同的體驗與感受。北宋黃庶〈和暑雨偶書〉:
暑如煎烹欲狂走,
猛雨似洗沉痾瘳。
寧知詩書一枕夢,
便作桃李三春遊。
一場急雨,暑氣全消,讓以書為枕的詩人,彷彿回到了春天。而北宋的傅堯俞卻是與風雨共讀。〈讀書〉:
吾屋雖諠卑,頗不甚蕪穢。
置席屋中間,坐臥群書內。
橫風吹急雨,入屋灑我背。
展卷殊未知,心與昔人會。
有客自外來,笑我苦癡昧。
且問何為爾,我初尚不對。
強我不得已,起答客亦退。
聊復得此心,沾溼安足悔。
這位讀書渾然忘我的傅堯俞,字欽之。他完全不知風雨已吹進屋內,被人取笑也不爭辯,認為能夠和古聖先賢交流心意,就算衣服全溼了也心甘情願。
傅堯俞不只閱讀古書,也重視當代作品,與蘇軾是以文會友的故交。故宮收藏蘇軾手書的〈赤壁賦〉,卷末附記:「軾去歲作此賦。未嘗輕出以示人。見者蓋一二人而已。欽之有使至。求近文。遂親書以寄。多難畏事。欽之愛我。必深藏之不出也……」文中的「欽之」,就是傅堯俞。
蘇軾因烏台詩案貶謫黃州,深怕作品被斷章取義而遭來禍患,這篇傳頌千古的〈赤壁賦〉完成後一年,也只有一、二人讀過。因為傅堯俞派使者來求取近作,蘇軾親自謄寫一份,在文末特別請傅堯俞深藏此文,不要替他揚名。《宋史‧傅堯俞傳》記載:「堯俞厚重言寡,遇人不設城府,人自不忍欺。」他的為人行事,正符合蘇軾所說:「腹有詩書氣自華」。
閱讀能拓展眼界,能與書中人物做心靈交流。明代于謙〈觀書〉:「書卷多情似故人,晨昏憂樂每相親。」于謙將書籍視為老友,每天必定親近書本。明代陳繼儒則說:「讀未見書如晤良友,讀已見書如逢故人。」
無論「溫故」或是「知新」,讀書之樂樂無窮。而暑期正是「窗下日長宜讀書」的好時節,共同來品味「披卷當午涼」的書香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