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為了這點的詩情畫意,高中時我們加入了校刊社,榮任社長的你,除了左手寫科幻,右手寫愛情,再瞎掰些笑話和新詩外,更是熱愛著忠孝節義的故事;但是太執著以致扭曲了這些故事裡的「孝道」、「天理」,是否也間接地為你的憂鬱症埋下了伏筆呢?
家庭對你是最沈重也最放不下的負荷,你深信總有一天,父母會看到不吵不鬧的你是那麼乖巧地存在。你按時地把薪水交出來、寧願餓著肚子加班,只為了父親會為你準備宵夜、在公司奮鬥十三小時之後,還要陪足不出戶的父母打三人麻將、為了姐姐的婚姻,還得幫忙處理卡債問題……種種的不快樂,源自你期盼因付出而獲得的關愛,不曾出現在你的生活裡。
你的感情在我們看來是那麼的不以為然,為了流浪貓,你可以走路三十分鐘去送貓食,自己卻以泡麵裹腹;為了你的果子狸,多年來一直不肯和我們出外旅遊過夜。這樣的你對「人」卻是不信任的,你不相信有人能欣賞你內心的美、不相信世上有海枯石爛的神話。
記得高中唯一一次到舞廳開眼界,舞池中自在擺動身體的你那麼地美、那麼的飛揚,是我和如、綢幾個所羨慕的;可是看到你不願面對自己的憂鬱症前兆,像不得志的流浪漢,眼神畏縮,手上的菸一支接著一支時,我看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女子。雖然在工作上,仍以女強人之姿,幫公司訓練一批一批的新人,但是病態性的尋求著各種解脫的方法,卻是你每晚關在房內的作為。
嚴重的時候,你常在半夜打電話給我或者遠在美國的芳,哭泣聲中的模糊語音你最常問的就是:「為什麼是我?」、「我這麼努力的做一個好孩子,為什麼爸媽看不到我?」長期以來各式各樣的自殺方法,對你來說都習以為常,而我們也被你逼得必須習慣,但是你以前的身影還是常會出現在我的腦海,因為那份自在是你最美的。
那天早上,我前一晚才從台北開車回到高雄,補眠之際接到你大姐的來電,當下我還在想:「別裝了你,假裝什麼你大姐,手機有來電顯示啦。」誰知電話那頭說的是:「芸己經往生了,昨天晚上的事。」匆匆北上,在檢察官的問話中、現場拍攝的相片裡、以及你媽媽詳述如何發現、急救,即使你己經冰涼,還是不肯放棄CPR……雖然我是最冷靜的,在掀起你身上的陀羅尼經被時,也不禁痛罵了你幾句:「現在如你所願了,你真的高興了嗎?你要的一切都有答案了嗎?」
幾天來,我不斷的重覆想著你的最後一刻及法醫勘驗結果,安慰每一個人:「這只是她慣行的自殘遊戲中的出槌」也許這樣子的說法,才能讓我不那麼的恨你吧!
「還不是我哭的時候,因為所有的人都需要我來處理及安撫」──這是我告訴自己的話!其實我想像大家一樣,只要沈浸在淚水裡,而不用去面對你及你的家人!
後天就要舉行你的告別式了,愛美的你,在梳洗化妝後,就能美美的讓大家送你一段了,而不是我看到的那個最原始面貌的你,到了最後還是讓你美美地留在大家的心中吧!
昨天大姐照習俗帶了鞋子,臉盆,毛巾之類的梳洗用品,放在你的靈前,也帶了二包洋芋片和可樂,說這是你愛喝的,當然還有二包SELEN,我沒有制止,畢竟你連生命都如此任性的放棄了,我還有什麼好去約束你的!
我和如設計了一張小卡片,用你最愛的《詩經‧邶風‧柏舟》篇詩句,配上一小串的佛珠,希望每一個與你有緣的人,都可以為你真誠的念幾聲佛號;至於那股「耿耿不寐,如有隱憂。」的憂憤之情,希望你就把它留在這個紅塵,不再有恨。
邶風‧柏舟
汎彼柏舟,亦汎其流。
耿耿不寐,如有隱憂。
微我無酒,以敖以遊。
我心匪鑒,不可以茹。
亦有兄弟,不可以據。
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威儀棣棣,不可選也。
憂心悄悄,慍于群小。
覯閔既多,受侮不少。
靜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諸,胡迭而微?
心之憂矣,如匪澣衣。
靜言思之,不能奮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