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凌拂

生活沒有改變，一日一日，又似乎有著某些微細的差別。

世界是在向上抑或向下，提升與墜墮，我們都在找尋可以傾注的方向。

遠天一輪日頭金燦燦紅暈霞暮，不知的未來，就又要沉西了。虎年已至最末，新歲舊歲，霞雲金赫暮色似虎斑，我們看著老虎轉身，金霞漸漸淡出天際。座標轉換，跳出舊有的框架，實際上還留有原來的視角。橫軸、縱軸，我們永遠出離不了的時間與空間。

之前我拾到一截竹子，心中想的便是要用來種一叢兔腳蕨。

那時我還不知道有此一說。東方風水稱兔腳蕨招財聚富，更有多國文化認為佩戴兔腳會帶來好運，世代間流傳有「幸運兔腳」的神祕文化，斫兔腳迷信的護身符，竟也可以不相干的牽連到石岩、野林裡的兔腳蕨。這世界總是有著某些不相干的相干，以及相干的不相干。

老虎將去，新兔將來。

那時手上拿著拾到的竹子，我在林下只知水潤的涼蔭世界，樹幹上有許多毛絨絨的走莖，匍匐的攀著附生大樹爬行，肉質性的根芽上有許多細小鱗毛，一如覆滿兔毛的腳趾，這是兔腳蕨其命名的由來，成為了好運植物。這隻會走路的兔子是附生蕨類，不汲取附生植木的養分，它自負盈虧；典型羽狀複葉，透過環境，林下受光，無需直照即可自行光合作用取得養分。

我移了它兩截根芽，包了水草植入竹內。只要透水透風性良好，雖然它喜歡溫暖溼涼環境，其實也有某種程度的耐旱，是好上手的植物。與其說斫兔腳佩戴帶來好運，無寧當更相信悅目中互動的樂趣，看著它兔腳舉升、懸垂，顧盼間純是會動又不擾人的注心小物。

它幽雅古典，從竹筒裡探足，緩緩的禪風，微物亦神，美的人間，常有異境。

老虎轉身，金光漸漸淡出框架，兔腳匍匐，這一刻無庸分說，靈魂需要免於恐懼，勇敢些準備承擔不知的未然。

林下異境，我查它身世。它根莖浸酒，袪風除溼、清熱涼血，治腰痠背痛跌打扭傷，難怪別稱骨碎補。台灣園藝兔腳有二種，一種腳金色，叫金毛台灣骨碎補；一種腳白色，叫白毛杯狀蓋陰石蕨，白絨絨的鱗毛，一般市面所常見的就是它。二種都是台灣原生種。

它也有花語，叫──自我陶醉。

有沒有一個時刻虎去了，兔還沒有來。那個時刻我們在入定中全然敞開，自然地處於一種神祕的全神凝注，不費力的狀態，時間、空間倒數計時，5、4、3、2、1，我們回到本然，歸空，未來還沒有啟動。虎去了，兔子還沒有來，完全敞開的時刻，舉世都在定中。明覺的跨越時區，交替之際，我等著這不排斥也不聚焦的時刻。

林下人間異境，兔腳蕨舉步無聲。

草木身分證：

‧骨碎補科

‧骨碎補屬

‧別稱龍爪蕨、狼尾蕨

‧分布日本、東南亞

‧性喜溫暖通風溼潤環境，亦耐旱

‧生長速度慢

‧典型羽狀複葉

‧肉質莖芽滿布鱗毛

‧附生林間岩石、樹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