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農少校姓氏特別，偏偏名字還有一個堂字，正巧與精神病患代名詞「龍發堂」一字之差，所以他離開營隊辦公室後，軍官、士官兵都忍不住掩嘴。

榮德堂哥是農少校文書兵，快退伍了，屬意找我接任。人事官打探我們的背景，我據實以告，作為堂弟而能享有餘蔭，實在萬幸。

農少校屬「老起來等」的這種人，矮肥身材，奔五途中才有的球狀肚腩，不到四十已經達陣。他唯一精明處該是眼睛，瞇成線已經夠小，又剛好被銀邊鏡框擋住。我們交談多次，必然多次對眼，可我完全不記得他的眼神。他用整副身軀架空他的眼睛。

官場上高明的人對我和顏悅色，直接表明希望我到總部，但還有一些環節尚未溝通，其中一點是我只有高職畢業，「還好，你讀了很多雜書啊。」他翻閱我資料表單上填寫的尼采、叔本華、佛洛伊德等，安慰我。我相信農少校可以拉我進總部，享有獨立辦公室，處理裝訂、送公文、跑腿等文書工作。

我在夢幻辦公室只待了一周。出發時人事官不禁酸我，「跟了龍發堂，記得照顧我們呢。」一周後我再度回到營部，人事官引領我到新的位置，什麼話也沒多說。

上頭與上頭交鋒，犧牲的是我。堂哥退伍後的肥缺，哪能輕易到我手中。我知道保防官有他屬意的人選。他找過我一次，問我「叔本華哪裡好啊？」我就算答好也沒有作用，何況是結結巴巴，更別提巴結了。

用膳時候幾次見到農少校，他問我好嗎、習慣嗎？營部十幾人雜處，哪比得過有獨享空間的總部；但農少校已經對我夠好，我努力點頭，出餐廳前他又喊了聲，「有事找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