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坐禪一個小時,跟一天坐禪七個小時,這中間的考驗簡直是天壤之別。圖/Pexe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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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主動脈
為了找尋人生的解答,我去參加了八關齋戒,閉關三天。
原以為過午不食是對我最大的考驗,不料卻難在行禪坐禪……
我常常覺得,當一位醫師對我來說是一個處罰,因為我並不勇敢。
我在醫院的時候,每看過一個病人,當他們開了口,說了他們的種種苦楚,我就經歷了他們的人生。大部分我所寫出來的病人都死了,但是他們也從來都沒有離開過,直到有一天我的心已經滿了出來。
我決定開始尋找人生的解答,去禪寺受八關齋戒,閉關三天。
八關齋戒包括:戒殺、盜、淫、妄、酒、不著香花鬘、不香油塗身及不歌舞倡伎、不往觀聽、不坐臥高廣大床、不非時食。
所謂不非食時就是過午不食,過了日中正午之後到隔天早上只能喝水,不能吃任何食物。
我曾經嘗試過午不食。那時候我還三十幾歲,可能年輕,消耗熱量極大,加上我當時有嚴重的胃食道逆流,晚上不吃會餓到全身發軟,隔天早上會覺得胃酸酸的,好像胃要被自己的胃液消化掉一樣,沒多久就失敗了。
所以我以為這次閉關最嚴酷的考驗應該還是過午不食, 沒想到結果超乎我的預料。
禪寺閉關生活就是早上四點起床,盥洗之後開始行禪一個小時,之後坐禪一個小時,然後一直延續交互蹲跳,中間就只有吃早餐、午餐、午休一個小時、傍晚禪師小參開示一個小時,其他的時間就是一直在行禪、坐禪。
我想說我平日都有練習坐禪,這種事應該難不倒我,何況每兩次禪坐中間,還可以行禪一個小時,活動筋骨,想說應該沒有那麼難。沒想到每天坐禪一個小時,跟一天坐禪七個小時,這中間的考驗簡直是天壤之別。我第一天的時候還能雙盤,先降魔座半小時,之後換吉祥座半小時彼此交叉互換,一整天之後我就已經筋疲力竭,全身痠痛。我當時還有點不解,禪坐明明就坐著沒動,肌肉應該都沒有運作,行禪也不過就是短短的距離,來回走走路,為何肌肉痠痛到好像跑了整場的馬拉松?
嘗到靈肉即將分離之感
到第二天時,我已經沒辦法雙盤,只好改成單盤,而可以單盤的時間也愈來愈短,坐到後來,我整個人好像坐在針上,全身刺痛,甚至坐在火裡,好像被火焚燒一般……到了第三天,我連單盤都沒有辦法,只好改成散盤,我的雙腳好像因為神經壓迫,沿著淺腓神經(suprer‑cial peroneal nerve)產生神經痛,只要稍微碰一下就會感到麻痛,到第三天下午,我幾乎已經無法走路,必須要沿著牆角、撐著牆壁,才能一拐一拐地走,整個關節肌肉韌帶好像都被嚴重拉扯、分開,像被五馬分屍一般。
而原本以為過午不食,會餓到發軟昏厥的感覺則是完全沒有發生,因為這肉體還有精神上的折磨、壓迫,遠遠壓過了你飢餓的感官感受,所以完全不會餓。但是到了第三天下午,這種肉身還有精神的壓迫,讓我開始覺得頭昏、有一種肉身跟靈魂即將分離的感覺,我開始不斷地念誦阿彌陀佛,讓我的意識可以撐過這個考驗。
佛教講究因緣,還有依照個人天性稟賦漸次修行,所以師父從不強迫任何人修練要做到什麼程度,累了就可以自己消失一下,去寮房休息;只是我覺得我都已經來到精舍,所以就不願意躺下休息。
三天過後,我是唯一一個完成整個課程的人。要下山的時候,師父看到我說:禪修前三天最為痛苦,第四天之後,就會開始適應,身體會進入另一個新的狀態,從疲倦開始反轉,慢慢地感到輕鬆跟放下,甚至意識會進入清淨的境界。但是沒關係,身體會有記憶。以一個初學者、從來沒有參加過禪修的人而言,能做到這樣的程度已經很不容易,你這傢伙真的是玩真的……
我下山的時候,覺得好像死過一次,有肉身重新轉世的感覺……
(摘自《心安的練習:一位麻醉醫師的人間修行》,聯經出版)
作者簡介
主動脈
曾擔任花蓮慈濟醫院麻醉及疼痛科醫師、關山慈濟醫院兼任麻醉醫師,目前在全國最偏遠的地方當派遣麻醫。
平日過著念佛、念法、念僧的生活;若入世就為病人擺渡,出世則為眾生擺渡;同時還管理「麻醉醫師靈魂所在的地方」粉專,經營風眠會館民宿。
著有《麻醉科醫師的憂鬱》、《麻醉醫師靈魂所在的地方》,寫下這些故事的目的,是用來面對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