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封盼香
我的母親是退休教師,記憶中,她總是穿著素面的衣服,蹬著一雙平底鞋上班,若學校有重要活動,才會從抽屜裡翻出萬年不變的紅色唇膏,沿著嘴唇邊緣仔細地畫上一圈;小時候,我最喜歡看母親畫唇,像進行崇高的宗教儀式,母親美得像仙女,神聖不可侵犯。
剛出社會的我,會在鞋櫃裡擺上好看的跟鞋,衣櫃裡掛上一件件洋裝,化妝台擺滿琳瑯滿目的保養品。有時候,母親上市場買菜,回家時會帶著笑容和一件衣服,興奮不已,像個孩子一樣雀躍,告訴我那件衣服材質有多柔軟、多舒服,價格有多麼實惠;而我總是嫌棄衣服樣式俗氣、不夠合身,顏色不夠亮眼,雖然硬著頭皮收下了,但從未穿過。
結婚兩年,我生了孩子,紮起頭髮,挽起袖子,開始學習如何當一位母親,在柴米油鹽裡扮演另一個人生角色。
為了整理孩子的舊玩具,前幾天,我拿出塵封已久的收納箱,開啟盒蓋,有如開啟時光膠囊。一件件一塵不染,疊得整整齊齊,清一色的素面上衣,靜靜地躺在裡頭,時間流淌,這些衣服卻並未褪色;我想起母親年輕時的笑顏,她滿身大汗地從門外走進來,對我說:「快來看看我買的衣服!」
「媽媽,抱。」一個稚嫩但堅定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轉頭一看,孩子伸著胖嘟嘟的手臂,一心一意朝我走來,愣了半晌,我眼眶不由得溼了。
孩子背後的全身鏡,映照著我的身影,重疊上我腦海裡母親的面容;我看見鏡中的自己,跟母親一樣穿著素色上衣、柔軟的休閒褲,伸出不再纖細的手臂抱住孩子,孩子親暱地靠在我的腿上。
曾幾何時,我不再逛時裝店,上髮廊的次數少了,化妝台上只剩化妝水,抽屜裡僅剩淡色唇膏,漸漸地,我成為了記憶中母親的樣子。
也許我母親也曾光鮮亮麗,踩著高跟鞋,身穿套裝,在職場上叱吒風雲,但生活終究磨去了她艷麗的妝容;亮麗的色彩全給孩子,只有平凡留給自己。
哄孩子安睡後,我穿上母親給我買的衣服,竟也顯得合身,怡然自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