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衛風‧木瓜〉云：「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描述在聯誼活動中，男女互贈禮物，女方送了木瓜，男方回以珮玉，禮尚往來，且表達了「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從前女子表達愛悅，是向心上人投擲瓜果，如桃、李、木瓜。據說美男子潘安只要出門，一定滿載而歸，故有「潘郎車滿」之說，只是丟些輕巧的椹果尚可理解，若同時被數顆木瓜砸到還得了！或許正因為木瓜豐盈且腹內多子，女子以此自比，盼望對方珍重此禮、此情。《紅樓夢》中，作者透過賈寶玉的少年之眼，帶領我們走入秦可卿的房間，屋裡有許多奇珍異寶，還放了一顆據說砸傷過楊貴妃的木瓜，甜香細細，暗示她那成熟的女性風情。

不遠處，冰果室老闆娘正款款走來，端上一杯沁涼的木瓜牛奶，那帶著刻痕的厚玻璃杯，以及略沙的口感，是五百西西的青春回憶，而且此味只有台灣有。儘管阿兵哥已成阿公，但木瓜牛奶依然在線，甚至還登上招牌，當了「大王」，再創下一世代的新據點；此後不管有多少果物加入市場，大王的地位始終無法被撼動，它堅持只能內用，可不是「耍大牌」，因為十五分鐘內不喝就會結塊，所以此物可親不可遠，「子民」請珍惜年少時光，來，抿一抿上唇的奶痕吧！

但母親總覺得買來的木瓜牛奶「太水」了，非得自己動手，而我總是被分配到清除木瓜籽的任務，拿著鐵湯匙，刮除那一顆顆黑色的「眼睛」，感覺相當微妙、紓壓，只是有「密集恐懼症」者絕對難以勝任；接著將切好的瓜肉置入老式果汁機，加足牛奶，再丟些冰塊，最後蓋上黑色塑膠蓋，啟動按鈕。我盯著銳利的冰刀飛速旋轉，並發出「轟轟轟」的巨響，在這渾沌不明的世界裡，木瓜和牛奶相遇，從此再不分你我，融合成甜蜜好滋味。

你說我忘了加糖？不是遺忘，家的味道就夠香甜了。

當然偶爾也有些「沉重」的往事。比如小四那年回外婆家，天氣十分炎熱，母親還買了一大袋木瓜讓我提著，大人的世界，我小小身軀真是扛不住啊；在高溫與負重的夾擊下，終於擊潰我的意志，行經河畔時，我忍不住哭喊：「不管啦！我要把木瓜丟進河裡！」母親竟哈哈大笑，說好的「報之以瓊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