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振藩
「愛國詩人」陸游,晚年自道苦況,在《劍南詩稿‧偶得長魚巨蟹》有詩云:「老生日日困鹽齏,異味椶魚與楮雞。」指出:天天淨吃鹽汁鹹菜,今日居然嘗到了鮮味,但不是真正的魚和雞,而是椶魚和木耳,聊以自遣而已。
陸游待過四川,自然吃過椶魚,而且認為十分美味。是以他在〈冬夜與溥庵主說川食戲作〉一詩中,提及了椶魚,此椶魚即木魚,也就是木魚子。詩云:「龍鶴作羹香出釜,木魚瀹菹子盈腹。」說明木魚子狀如魚腹孕子。另,蘇軾亦在〈椶筍〉詩中,明明白白寫出:「贈君木魚三百尾,中有鵝黃木魚子。」點出了關竅所在,木魚子呈鵝黃色。
此詩後為南宋林洪《山家清供‧木魚子》引用。椶之意為花苞,蘇軾另在〈分類東坡詩十四椶筍序〉曰:「椶筍狀如魚,剖之得魚子,味如苦筍而加甘芳……蜜煮酢浸,可致千里外。
它不僅是食物,而且可以入藥,乃蜀中著名物產,「蜀人供物多用之。」
據《本草綱目‧木二椶櫚》記述,「椶櫚,川、廣甚多……三月,於木端莖中出數黃苞,苞中有細子成列,乃花之孕也,狀如魚腹孕子。謂之椶魚,亦曰椶筍」,解說至詳。不過,木魚子在「蜜煮酢浸」之前,必須如《山家清供》所言的,「春時,剝椶魚蒸熟,與筍同法。」
椶魚雖是宋代川菜的重要食材,但一般人認為它有毒性,必須通過蜜煮、醋泡等手法,方能制去其毒,遠銷千里之外。這款美味素食,蜀人經常供佛,「僧甚貴之,而南方不知也。」可見即使它能遠銷至千里外,知名度仍未打開。
比較起來,近年台灣人得天獨厚,因愛吃檳榔,山邱廣為種植,唯這種「高高的檳榔樹」,高三丈許,卻生長甚慢。連橫在《雅言》中,說:「台南檳榔雖夥(多)而不忍食(指半天筍);植之數年,樹始及丈,開花結子,歲收其利。故非樹倒難扶,未易嘗此奇味也。」
沒想到近半世來,台灣的餐廳竟大量供應半天筍了,而且蔚成風氣,非但在鄉村野店可以嘗到,就連通都大邑的餐廳裡,不拘是素食館或者是包子專賣店,亦可見其芳蹤。
我初訪南投縣名間鄉的「隨意食堂」,已是近四十年前的往事了。彼時交通未便,由台中到這兒也費了些工夫,將近兩個鐘頭。但見破舊木房,外表平凡無奇,裡面高朋滿坐,而且不是假日,吃完其招牌菜,不禁嘖嘖稱奇。
數年後再度光顧,樓高三層,依舊客滿,吃罷其拿手菜,接著尋新逐異,找些新的菜色,赫然見半天筍。點了一菜一湯,前者鮮脆爽口,後者適口充腸,感覺非常特別,於是逢人便推薦,並寫入專欄內。
後來寶島開始流行吃的「半天花」,這和木魚子外觀極近似,是已開花的木魚子,正是陸游所稱的「異味」,常被當做涼菜,拌著九層塔吃,細香爽脆,挑動味蕾,甚有奇趣。我吃了好幾次,仍覺其味佳美,可惜受限季節,不能經常朵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