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文隆

近日報端常載有國人遭誘騙，送至柬埔寨西港園區「工作」的新聞，受害者多是涉世未深的年輕人，或因一時受惑，遭欺瞞拐騙而誤上賊船，每人以上萬美金的價格為人蛇集團轉賣，被迫從事詐騙、網上簽賭等非法勾當，不從則動輒遭囚毆打，甚或客死他鄉。這般猶如清末華人被當成「豬仔」販運的場景，竟然出現在二十一世紀的台灣，聞之莫不驚駭。

大規模的人口販運，和歐洲資本主義的擴張息息相關。大航海時代，西方帝國主義拓殖全球，不僅以其船堅炮利衝撞各地，亦開始黑奴交易的人口販運，這般視人如彘的惡劣行徑，加速了資本的發展，為帝國帶來巨大的財富。而在黑奴販運逐漸為美洲各地禁止後，國際勞動力的缺口亟需填補，龐大的華工群體就這樣被盯上了。

華人出洋，早自明代便盛，主因是中國人口大量增加，田土不足餵養，使得東南沿海各省居民，只得冒險出洋，前往東南亞謀生。華人刻苦勤奮的特質，亦受東南亞各邦肯定，因而常有招募之舉，其地位在此時尚稱平等，甚至也有類似自治團體的組織。華工遭到拐騙出洋，是西方帝國主義國家來華之後才有的。

五口開放通商後，來華洋商漸多，英國人泰德（James Tait）於一八四五年在福建廈門成立德記洋行，同時兼任西班牙、葡萄牙與荷蘭駐廈門領事，與在此的和記洋行合力，開設招工所招募華工。洋商引入拐擄黑奴的辦法，以躉船為接收站，規避陸上官府的搜查，將苦力集中販運，一改以往平等對待華工之舊例，視華人同豬仔。諸多華人基於以往出洋討生活的舊例應募，卻是如羊入虎口，被運往古巴、秘魯等地，從事低階勞務，尤以糖業、礦業為多，而運往美國的華工，則多投入鐵路修建工事。

龐大的人口販運利益，使得洋商擴大徵募範圍，自廈門、廣州到香港、澳門，多設有招工所，僱用俗稱「豬仔頭」或「拐匪」的當地華人協助拐賣，誘以人頭費，共賺黑心錢，成了華洋一夥的生意。為了填補海外勞力的缺口，招工所還訂有業績指標，「豬仔頭」不惜偷拐搶騙、引誘擄掠，演變成華人拐騙華人的情況。生意之大，僅澳門一處就能有三百多間招工所。

名義上，這些華工都是應募而去，也都簽有僱傭契約，身分上是契約華工。然因契約多為洋文，應募華工大都是大字不認得幾個的文盲，在拐騙下將自己賣了而不自知，就此踏上未知的前途。而這些「豬仔」出洋，不僅運載船隻條件不佳且工作環境惡劣，死亡率極高，常常有去無還；如想反悔，還得交付贖金賠償雇主損失，才能獲得自由。

清廷並非不知有此情形，每每在填發護照時詢問出洋華工是否自願出洋，然而這些遭販的「豬仔」，或是擔心遭到報復，或是被蒙在鼓裡，常稱自願而一意孤行，官府無法阻禁，只能以外交手段協助解決。清廷於一八六五年由總理衙門與英法公使商談僱傭華工辦法，並於一八七四年簽訂《中秘通商條約》、一八七七年簽訂《古巴華工條款》，試圖保障外僱華工的權益。雖說效果有限，但總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