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盈君
今天同事給了我一個蛋糕,她說這是在猶如迷宮的街衢,轉了三五圈後才能柳暗花明的一家麵包店買的,不好找但很美味。
我一向避開甜點,中年,不靠運動是無法維持體態的,前些日子才聽朋友說減一公斤得消耗將近七千卡熱能,果然熱量的積累、體重日趨攀升,就像羅馬一樣,非一日造就的。
不過肥胖的因素很多,也不能全歸咎食欲開疆闢土,壓力、賀爾蒙都是影響因素。可我知道自己的生活情況,也曉得欲望難防,眼前這只巧克力蛋糕,更是命中我的要害堡壘,於是原本想做下午茶,配點黑咖啡、濃紅茶,但此刻也不管中餐已然吃飽,便撕開包裝大口咬起。
巧克力滋味漾開,召喚青春的靈魂,好似春回大地,開始帶我翱翔關於年輕的雀躍──多久沒親赴這樣的「甜美」了。奇異果、蜂蜜、香蕉、蘋果等健康的甜暫且無法匹敵,後者嘗久了使我發膩。我的養生防線退居,也深知偶爾的放縱將會造成嚴重反噬,但前些日子朋友分享的誘惑又浮泛耳畔:「工作忙累,買了兩杯幾百年沒喝過的珍珠奶茶(奶精添加,半糖去冰),吸上一口真是滿腔療癒」。那麼我嘴裡這泛甜的巧克力蛋糕也無可厚非。
我為自己不健康的飲食找台階下,如犯了小惡之人總恰如其分的隨興藉口,但此刻多想捐棄謹守的照護,只想,化作一飄向糖果燈塔的木筏,那專為甜,唱起夜黑風大都無所畏懼的女漢子。
我於是滿眼笑意。
實則,在過往,巧克力最耐我玩味的是苦。我是無糖巧克力、成分一百%(百分百)的忠臣,知道它擁有抗氧化的神力,知道摻了糖就容易風乾青春的容顏。也實則,有時人帶點自虐的,像是生活的苦,總想要再嘗更苦的,以此試煉自己的能耐,並且揣度一個人的心志體魄能承受到什麼程度。
今日我敗陣,所以大啖同事給的巧克力蛋糕。
此外,那是他的分享也是分善意。那善意關於前些日子在職場上我遭遇挫敗,他傳訊問我是否好,並說若需要協助,他和另外一位同事可以幫忙。
我的悲傷通常不聲張,有時洩漏,也許是淚痕、也許是表情(我知道表情是破口,常掀出我情緒的底牌),可是現在疫情沉重,口罩形同半張面具,我想不出他是如何得知的?恐怕也有所耳聞。因為耳聞,所以特發簡訊關心,那是溫暖的問候,我怎可能不曉得?
至於那麵包店在我尚未茹素時最迷戀它的肉鬆麵包,圓捲,外撒蔥花,內裡肉鬆與糨糊似的美乃滋繾綣纏綿,每一口都有腥臊、油漬、甜美,口感是軟嫩化骨的,唯獨麵體需得咀嚼。咀嚼美好,再三再三,以方便綿延回味。
我在異鄉憑藉此味,思念故鄉的母親。
她鮮少透漏她的最愛,因為她依隨我們,成為水而溶於各種尊簋爵觴的她,變形的她,總是隱形式的,我不清楚她的喜好,幸好我確知她愛這款肉鬆麵包。
同事問我:「你知道那家麵包店嗎?」我說:「知道!」但我沒有訴說真正的原因,卻也不免驚呼網路評價不高的此店,不僅肉鬆麵包美味,巧克力蛋糕也深受嘗過百種美食的同事青睞。
巧克力甜點喚起我諸多感受,也提醒我還沒買過這家店的肉鬆麵包給母親嘗,雖然她說家鄉就有,可是我總覺畢竟不同,手藝不同外,似乎還有什麼,比方遊子對她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