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余英馨
二○二二年三月,花東外海發生地震,全台有感,幸無人傷亡。身處地震頻仍的台灣,地震常是詩人書寫的題材。
清道光二十八年(一八四八),彰化斷層錯動而引發「彰化大地震」。震災範圍二百餘里,死者千餘人,是十九世紀前災害最廣的地震。士紳林占梅目睹慘狀,在〈地震歌〉序文寫:「嘉、彰一帶城屋傾圮,人畜喪斃至折肢破額者,又不可勝計矣。」暮春,又兩次地震,惴慄難安的他,以〈地震歌〉描述慘狀:「耳根彷彿隱雷鳴/又似波濤風激怒/濤聲乍過心猶疑/忽詫棟梁能動移/頃刻金甑相傾碎/霎時身體若籠篩/廄馬嘶蹶犬狂吠/智者猝然亦愚昧/悲風慘慘日無光/霎爾晴空成晝晦/扶老攜幼出門走/忙忙真似喪家狗。」寫地震前兆:地鳴漸響,棟梁移動,碗盤傾碎;之後,天搖地動,晴空昏暗,房屋坍塌,眾人如喪家犬逃難,命懸一髮,危在旦夕!
一九○四年十月,斗六附近地震,死傷數百人。一九○六年三月,發生芮氏七‧一級的「梅山大地震」,死者千餘人,傷者無數,哀鴻遍野,慘不忍睹!鹿港秀才洪繻〈地震行〉:「哀哉城郭闤闠為蒿萊/血肉膚軀為廢骸/高岸深谷何所有/不見人煙唯陰霾/初如大塊摶抔土/神工鬼伯擂地鼓/人寰簸盪無立錐/海水翻騰有飛弩。」地震使身軀成殘骸,城郭成廢墟,人無立足之地。又在〈後地震行〉序文說:「其大震區域,皆在嘉義、斗六地方。前年死者四百餘人,今年死者千三百餘人,傷者不可勝數。迨三月二十夜四更,再大震,則在作此詩之後,故詩中未之及。而嘉義、斗六地方,屋已無餘,死者幸鮮。唯震勢漸南趨,災地沿至鹽水港以南,其處頗有死者。」詩人詳實記錄災情,餘震不斷,死傷慘重,令人驚恐不已!
一九三五年四月,發生芮氏七‧一級的「關刀山地震」。震災擴及新竹州至台中州,處處斷垣殘壁,猶如遭轟炸的戰場;據官方統計:罹難者三千二百七十六人,傷患一萬一千九百七十六人,是百年來傷亡者最多的災害。時任櫟社社長的傅錫祺寫〈哀震災〉:「哭夫哭妻哭親子/聲聲酸鼻痛入耳/最是令人眼欲花/屍骸土中初崛起/死者待葬生待哺/居已無家飲無水。」遙想當年鬼哭神號的煉獄,那無堅不摧的地牛,不禁為之戰慄!
地牛亦震毀龍騰橋。建於民國前十年的龍騰橋,有著紅磚拱型的橋墩,橋梁以糯米砌磚建造,是鐵道的藝術極品、縣定三級古蹟。多年後,憑弔遺跡,莫渝吟〈斷橋(龍騰斷橋)〉:「橋斷了,橋墩仍聳拔/碑銘式的挽留記憶。」歷經震災,橋墩仍屹立,天災雖無情,但堅韌的島民,終將戰勝不幸。
一九九九年九月二十一日,發生芮氏七‧三級的「集集大地震」。這是百年來最大的地震,罹難者二千三百二十九人,受傷者八千七百二十二人,傷亡人數僅次於「關刀山地震」。
大山位移,鐵軌扭曲;宮廟崩毀,鎮民露宿街頭,滿目瘡痍的景象,觀者無不鼻酸。游喚寫〈問你是否收傷〉:「你是否收傷穿過廢墟/瓦片保留破碎的哲學/你是否受傷/鈴聲無人接聽/有誰把它帶到地下的地下。」地震震動全島,撼動全球,不分國籍,人們在瓦礫堆中,日夜搶救生還者。天災無情,人間有愛。
飽受震災肆虐,這是島民的宿命;但,只要心中有愛,患難相扶助,必能擊垮厄運,化苦難為祝福,掃除陰霾,迎向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