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獎狀。
圖/林嘉澍
文/林嘉澍
日前地震,家裡一堆書掉了下來,竟然出現一張外婆杜淑純(一九二三~二○一八)在「第一高女」的獎狀影本,獎狀的原件在杜聰明基金會。外婆的自傳也有提到,她曾得意的對我說:「我是第一高女的體育健將,而且縫紉手工一流。」
我的外婆杜淑純(日本名字:杜純子),是台灣史上首位醫學博士、畢業於京都帝國大學醫學 博士杜聰明的長女,在美國擔任圖書館館長多年,晚年才回台。她人生的最後二十年,我幾乎都在歐洲工作,雖然相處時間不多,但每次見面總跟我聊些日治時期的舊事。外婆思路清晰,記憶力驚人,並不亞於我的外公「台灣古蹟仙」林衡道。已故台灣史學者陳柔縉便曾多次拜訪外婆,採訪日治時期的大家族婚姻史。
外公教我的,多以古蹟研究、經濟學、林家歷史為多;外婆談及的範圍很廣泛,日治時期生活大小事、學制、大家族的關聯,甚至醫學界,更是熟悉。她最厲害的就是講到精采入神時,聽者彷彿跟著走進她的時代,身歷其境,最後她總會唱一首悠揚悅耳的日文歌曲,在聽眾的掌聲中同回現實。
外婆就讀台北第一高女時,當時公立學校都是同一天獨立招生,進行入學考試,萬一落第就明年再來,沒有第二志願。一九三六年三月,外婆從樺山小學第三名畢業,報考第一高女。第一高女即今北一女,前身為「台灣總督府高等女學校」。本來是專為在台日籍女子所設的中學校,一九二二年總督府標榜「日台共學」,依據新發布的「台灣教育令」才收台籍女生,然而在一九三六年招收的新生二百人中,只有二至五名台灣人。
外婆在第一高女品學兼優,獲得不少獎狀,民視節目《台灣演義》還來採訪。因為外婆是台灣台北帝國大學史上第一位台灣人女學生、台灣人女文學士,台北帝國大學文政學部英文學專攻卒業。採訪時,外婆大秀獎狀,厚厚一疊;那天,蒼老的臉龐綻放如少女般的光采笑容。
那張被地震震落的獎狀,內容是這樣寫的:
賞狀
第四學年
一箆臺一箇 杜純子
右者本校在學四ケ年間精勤セㇼ仍テ頭書ノ通ㇼ賞與ㇲ
昭和十五年三月九日
臺北州立臺北第一高等女學校
箆臺(hera-dai)的 箆(hera)是刮刀,精勤是勤奮的意思。做日本式衣服時,在箆臺上打開布,布上用箆打個記號。
縫紉是當時女子的重要工作,「良妻賢母」是高等女學校的教育目的。我不懂日文,以上是東京法政大學漢學教授林熊光孫女林正子的翻譯(林熊光是外曾祖父林熊祥的弟弟,日治時期全家移民東京,是我的曾叔公)。
外婆的少女求學時期,除了書讀得好,體育優良,縫紉女工更是一流。外婆的縫紉獎狀是出於求學的好勝,還是浪漫的情愫?不必深究了。想起最後一次陪外婆到她的外婆家霧峰行旅,有幸當他們的後人,很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