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歐銀釧

去年夏天，日日打開電腦，等待來自緬甸大其力觀音寺的電子郵件。

沒有訊息。心想，難道是寺裡唯一的電腦又故障了？直到去年八月十八日，大其力觀音寺住持宏光法師傳來訊息：「老師要小師父寫的功課請容延後。因為有幾位被來寺裡幫忙的緬甸女居士感

染新冠病毒，需要隔離。有些要忙著照顧被感染者。所以需要等大家康復以後，才能寫文章傳給老師批閱。」

驚嚇中，我立即傳了相關防疫資訊給宏光法師。

宏光法師聯絡澳洲的邱醫師、台灣的道興法師，他們先後寄藥去。我也和好友阿琪、施醫師討論，看看如何千里送藥去救人。阿琪的朋友小玫知道後，告訴文慈姐，文慈又向熟識的童醫師求助。醫師們隔海問診，開藥、買藥、寄藥，大家分頭進行，和時間賽跑。

因為疫情，對緬甸大其力觀音寺沙彌尼的華文教學，這兩年採遠距方式進行。學員閱讀文章寫心得，以電子郵件傳來，新加坡的丘啟楓老師和我，透過網路分別批閱寫評語，傳回緬甸。再看到沙彌尼傳來文章是在去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收到一篇篇出自遠方學員的文章，每個字都敲打著我的心。

我們急著閱讀，想知道每一個人的情況。能夠再讀到她們的文章，多麼不容易。

有沙彌尼寫道：「疫情來了之後，外人都不能進來觀音寺了，兩年來，沒看到外人，沒聽到參訪者的聲音，好像全世界都靜下來了。」「山門落了鎖，似乎新冠病毒的肆虐都已被阻隔在那扇鏤

空的大鐵門外了。」

另一位寫道：「二○二○年大家在惶恐不安中度過，我們一直為世間祈福，原以為病毒會就此離開，沒想到，第二年，病毒竟悄無聲息的來到身邊，當時我們正在法會期間。」

「突然有位義工不慎感染了病毒，一直感冒咳嗽，大家意識到是新冠病毒確診時，她已需借助氧氣呼吸了。」

「宏琳師公買了測試病毒棒，讓每個人測試。我想我全身都不疼，該不會吧？結果被確診了，而且是第一個。嚇到大家，更嚇到自己。」上課一向認真的沙彌尼在文字裡回憶。

另一位寫道：「初聞噩耗，我在心裡吶喊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就感染了呢？眼前霎時一片黑，不知所措，只能念佛平復懼怕、惶恐、混亂的心情。」

沒有染疫的學員記述：「身邊有幾位同學陸續進了隔離室。於是我每日誦讀一部《地藏經》，跪在佛前為被感染的她們祈福。」

「時刻疑神疑鬼，草木皆兵，稍微有些不舒服都要懷疑：我是不是被感染了？每天能不被確診，好好上床再醒來都是種莫大的幸運。」她是寺裡聰慧的小師父，以細膩的文字描述不安的心。

「發現第一個感染者，便出現了第二第三個，偏偏又遇上盂蘭盆法會拜《梁皇寶懺》。誰都不敢冒險，稍微有症狀的都得隔離。」

直到閱讀了緬甸染疫小師父的文章，才知道那時的凶險：「在隔離房，每天承受病毒的折磨，有時痛到生不如死，病毒每天侵蝕我，想奪走我的生命，只能默默祈求菩薩保佑。」

患者各有症狀：「不見病毒的蹤影，它吞噬了我的嗅覺，讓我全身疼痛。頭一次感受到什麼叫『痛不欲生』。」另一位則是：「幸好只是發燒頭痛，全身無力、有點咳嗽，味覺嗅覺都沒消失。心想，如果死了，會去哪裡呢？閉上雙眼感受自己的一呼一吸，腦海浮現佛經記載；『人命在呼吸間』。」

「最後剩下不到十人，幸虧我虎口餘生，但是畏懼之心仍未稍減，除了怕自己被感染，也擔心患者出意外，心情忐忑不安。」

「師父為了大家安全，穿上防護衣拿著消毒液，逐一去我們寮房各個角落消毒，忙得汗水溼透衣衫，忘了及時用齋。那邊操心著病患的病情，這邊又要顧著我們的飲食健康，反倒忘了自身，最後竟累倒了，休息數日才康復。」

身心備受煎熬的學僧寫道：「一直告訴自己不能被感染，我深深體會到聖者所說的『人身難得今已得，佛法難聞今已聞，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待何生度此身』。」在這三個月拜了八部《梁皇寶懺》，倘若被感染而死去，起碼沒有多大的遺憾。」

「依佛典故事來推論，每一道輪迴時間動輒便是五百世，就算之後再得人身也不可能如現在一般非常幸運的六根具足，得遇良師善友，又得聞正法了。」沙彌尼反躬自省，字裡行間蘊含佛教哲理；她們出自內心的手足之情、人間大愛，令人動容。

隔著千山萬水，我聯絡了汶萊、新加坡的朋友，除了寄藥，也寄去十五箱包裹，包括口罩等防疫用品。

「我們服下飄洋過海寄來的藥，身體漸漸康復，原本悲觀的心念漸漸轉變。」

「前面隔離者已康復，給了我信心，再加上有緬甸師長同參的悉心照料，遠在澳洲、台灣的醫師每日透過網路問診，善心菩薩捐助治病良藥，使我們能夠安心的治療。度日如年，卻也放心，最終得以康復。」

去年十月十日，宏光法師又傳來訊息：「染疫的小師父們還有一些後遺症：有的四肢無力、失眠，有的咳嗽、鼻子過敏、容易疲勞等等，請問問中醫師該吃什麼藥才能治好？」

素昧平生，文慈請醫師朋友開了養肺的中藥方，還立即匯款來，我們到歸綏街中藥店買藥，空運到緬甸熬煮，讓小師父服用。

「經歷這次的考驗，深刻體會佛意，佛曰『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應及時醒悟，尋回單純而無染的真如佛性。」

一日，小師父寄來寺裡夏日的荷花照片，提到：「這兩年老師沒來上課，沒看到寺裡的荷花，本來夏天就要寄給老師，但是，染疫了，拖到冬日才寄。待疫情穩定，請老師再來為大家上課，再來欣賞我日日照顧的荷花池。」

瘟疫蔓延時，病毒也變種，令人恐懼，善心跨海連結，就是最珍貴的解藥。瘟神占領地球，但是無法占據有愛的人心。

虎年新春伊始，今日打開電腦，緬甸大其力觀音寺傳來「新春大吉」四個字，那是宏琳法師的墨寶，沙彌尼的繪畫，小師父精神奕奕的展開，這是寄給全世界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