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遲遲】 辛夷

文/葉含氤 |2022.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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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葉希衡

文/葉含氤

辛夷,其香如蘭,其形如蓮,又稱玉蘭、木蘭、木蓮。

除夕那日,與朋友一同到內湖花市。那時鄰近中午,花販似乎想早點回家過年,都在降價拋售花卉。

我意外地買了一把辛夷,說「意外」,是因為本想買帶枝的櫻花,卻沒想到竟然有辛夷,乍見時頗為驚喜。

辛夷開花時,與梅、櫻相同,都是有花無葉。這三種花也都數大為美,在大片的山林才能看到簇簇的紅花白花。梅花櫻花花蕊細巧,而辛夷每朵都如碗口般大,花瓣厚而不沉,花色豔而不俗,不似梅櫻纖柔,有一種說不出的堅韌風骨,那種風骨,是不對濁世認輸的傲氣。

辛夷是向上綻放的花,我喜歡這樣的神采。

第一次認識這種花,我並不知道是辛夷。二十年前第一次到上海,住在白玉蘭賓館。當時覺得白玉蘭這名字挺尋常的,以為是台灣常見的玉蘭花,那時正巧是花開時節,同行的上海人在路邊看到一棵開花的樹,跟我解釋:「那就是白玉蘭,也是上海市花,又叫木蓮。」我才知道原來與我之前的認知不同。也因為白玉蘭,我才認識了與之同科的紫玉蘭。

有一種人,見過一面,就知道與君是故交,明白彼此能成為莫逆。有一種花,見過一回,就縈繞在心頭,久久不去,待再見時,會有久別重逢的欣喜。而辛夷就是這樣的花。

古代吟詠辛夷的詩多到無法細數,最耳熟能詳的莫過於王維的〈辛夷塢〉:「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辛夷應該是長在山中的,兩年前在香港大嶼山的山徑,看見一株盛開的辛夷。那時剛過完春節年假,但尚未到元宵,那山中的花朵報春似的盛開,燁燁燦燦,生機勃勃,滿樹繁花似浪濤撲擊。

辛夷花的瓣沿是簡潔流暢的弧,沒有鋸齒般的凹凸。花瓣的中心是無數支細蕊,往內斜倚緊緊包覆花心,無一例外,如三千一念,若將辛夷與人相比,我覺得那應當是瞬間的領悟,是須臾的靈光,是偶然的剎那。這樣的靈光,不常有,共有的特質是明快、不遲疑、不耽溺、不拖泥帶水。

曾在汪曾祺的文章裡讀到他描述的一個三十多歲四川女人,跟著五十多歲的丈夫去放蜂,因為他們的口音天南地北,表現出兩人迥異的生長環境。汪曾祺因而好奇地問:「你們怎麼認識的?」那女人說:「北方的大米好吃,就跟著來了。」

他筆下的這個女人決定跟著這男人逐花而居,漫走天涯時,那決定性的一念必然閃爍著靈光,是不是因為北方的大米好吃,反而不重要,真正的原因應當是她真的喜歡這男人,因此沒有過多的考慮,俐落果決地執意跟著他,那是無比堅毅的勇氣。

這燦亮的一瞬,也曾在大陸作家安妮寶貝的文中看見。她曾說:有一次她到京都,在某間寺廟的牆壁上,看見許多僧人的名字,有蘭山、月石、松風等等。其中看到「慶山」兩字,後來就用這兩個字為筆名。

生命中總會有一些東西,莫名地、倏忽地撞到心上,也許是一個人,一件事,又有時是幾個零星的字句。剛開始是高音的升拔,而後漸化成低音的迴旋。

那升拔的高音,即是決定性的瞬間,無關學識、無關雅俗,這是瞬間的靈光,就好像在山野見到一樹辛夷,紫的豔麗,白的耀眼,瑰美得令人忽視不得,卻也因為在野地,所以天穹遼闊,豁然朗然,因此心胸滌蕩,所做的忖度皆坦率,所下的抉擇皆無畏。它是英氣的存在,清清廓廓昂挺挺的不萎弱,有堅持、有風骨、有目標,單一純念的一心向上,對世間保有一點冷靜,卻又有敏銳的生命力。

人的一生,由無數個剎那所構成,有時頑強、有時脆弱、有時溫暖、有時淡漠,總是庸碌與出塵共存,混濁與清明嬗遞,欣悅與悲傷交疊。每當在心念向下沉淪之時,不經意間總會有靈光乍現,讓我們躍然奮起,讓自己的面容逐漸清晰。而看見辛夷,我想就如安妮寶貝看到「慶山」兩字一樣,撞到心裡的不僅僅是一閃而過的兩個字。

為花開心喜,為花落哀傷,其實花本身是不在乎的,它們自開自落。然而人心如畫工,要將自己畫成什麼模樣?

我以辛夷為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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