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群議,只盡一人之用,是謂偏聽;專信一人之言,一切不疑,是謂偏信。
偏信,就不會詳審事之可否,就不會計慮到成敗的或然率;偏聽,乃專寵一人而失眾人之心,乃力排眾議而成一人之見。事不詳審,慮不周全,既失眾人之心,又塑造出專斷之行;其謀畫行事之必敗,殆天理之自然的結果!夫何有可怪?
歐陽修在他的〈為君難論上〉(見《文忠集》卷十七)舉了兩個史例:一是前秦苻堅之聽慕容垂,一是後唐清泰帝之信薛文遇。
東晉孝武皇帝太元七年(西元三八二),前秦王苻堅已經略定北地,志得意滿地會商群臣,商議攻取江南。他說:「自朕傳承父皇大業以來,將近三十年了,四方略定,只有江南一隅未霑王化。朕擬帶百萬大軍親征,公等以為如何?」
此話一出,眾臣爭諫。太子左衛率石越說:「今年太歲守斗,福德在吳;伐之,必有天殃。而且彼據長江天險,攻之不易。」
苻堅說:「天殃?不可必信!長江天險?我投鞭可以斷水!」
太子宏說:「晉君無罪,師出無名;如果打不下來,父王的威名酘酘」
陽平公苻融涕泗縱橫地勸諫,說:「陛下必欲伐晉,伐晉乃有三難:一是不順天道,二是晉無內亂,三是我們連年征戰兵疲民乏。再說,陛下引進鮮卑、羌、羯等外族布滿畿甸,受盡凌虐,他們哪有不仇恨在心?一旦大軍盡出,京城空虛,恐怕要變生肘腋了!」
苻堅慨然說:「連你都這麼說了,朕還有什麼人可商議的呢?道安師父,你怎麼說?」
道安法師說:「東南地方卑濕,易生瘴沴,不適合北方人定居;等些時候,天意民情稍順,再揮南師吧?」
苻堅再嘆:「唉,諸君皆不足以議事!朕豈是庸君?今擁強兵百萬,資仗如山,不趁累捷之勢一舉廓清宇內,還等到什麼時候?」
這時,冠軍將軍兼京兆尹慕容垂進言,說:「弱併於強、小併於大,天理自然,何有可疑?《詩經》說:『謀夫孔多,是用不集(議論的人多,七嘴八舌,反不得要領)!』陛下神武,斷自宸衷,何必聽那些紛紜亂語?」
苻堅大悅,說:「正是!能和朕共定天下者,唯卿而已!」於是賜帛五百匹,即日揮軍南下。
結果淝水大敗,苻堅被姚萇所執,勒死時才四十八歲!
石敬塘是後唐明宗皇帝的女婿,和清泰帝是妻舅之親;卻因為擁重兵、處太原,而深為清泰帝所忌,乃想將他調離太原、解除兵權。
滿朝文武都以為不可打草驚蛇,李崧、呂琦甚至建議與契丹和親以牽制敬塘;清泰帝卻聽信薛文遇的話,大罵李崧、呂琦沒有心肝:「朕只有一女,忍心將她棄之沙漠嗎?」於是,薛文遇乘間又說:「陛下移不移鎮石敬塘,他總歸要造反的,不如先下手為強,調離了吧!」
清泰帝大喜,說:「看相的說朕今年當得賢相,那應是愛卿了!」於是草制徙晉祖(石敬塘)於鄆州。這一來逼得石敬塘聯合契丹內犯,清泰帝只好倉猝西逃,每天惶懼不能自安;人說:「陛下不如北行,庶可以稍安。」他擺擺手,說:「卿勿言,朕為石郎(石敬塘)肝膽墮地!」
清泰三年(西元九三六),他捧著傳國寶器,帶著曹太后(母親)、劉皇后(太太)、雍王重美(兒子)和一干妃嬪自焚而死,才五十一歲,作了三年的皇帝而已!
劉皇后臨死前要放火燒燬宮室,重美勸說:「宮室燬了,新王必得重建,重建則須民力;用民力則惹民怨,我們都要死了,何必帶著如許怨恨而死呢?」乃止。
王淑妃勸曹太后說:「不如躲一下,等姑丈(即石敬塘)來,必不致殺我們。」
曹太后說:「老身的兒子、女兒、孫子都已經到了這地步,我豈忍獨生?」
後唐至此而亡,悲哉!
其實,偏聽偏信的心態都是先有自己的一愚之見,再來求人之附議於己;這樣,而不敗者豈有天理呢?如何解蔽?多多讀點文史書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