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遲遲 悠悠負日長
圖/纓子
我行遲遲 悠悠負日長
圖/纓子
文/葉含氤
我很喜歡山,覺得山穩重豐富,而且各種植物昆蟲聚集,生機勃勃的有生命力,再加上雨後常有雲霧繚繞,有脫塵的美。
安慶,是小佩的遠房族親,小佩喊他安慶哥。說是打過招呼了,我們到山裡玩,晚上可以到他那兒住。那屋子外面有個大廣場,天氣若好,可以在廣場喝喝茶,吹吹風,看看星星。那是靠近中央山脈的一個山村。
抵達的時候,他領我們到主屋旁的一間小房間,房門還是舊式的那種兩扇門扉的木門,中間有一個金屬環扣。他用鑰匙打開環扣上的鎖頭,門鎖上的暗鏽沾到了他的衣服上,他輕輕一拍,沒有拍去,反而在衣袖留下了一記褪了色的舊紅。
安慶與妻子晴莉在院子裡種了一些花,還養了一隻貓。山上潮氣大,一路上來雲霧騰騰。他領我們走進屋,介紹了環境後,在靠牆邊桌上的白陶罐裡盛上清水,將剛從院子採來的一束黃花隨性地放在上面。白陶罐旁是一對粗瓷碗,碗心繪著一朵素靜的蓮,那種安靜,有著歲月的古色。
小佩說,這是安慶與晴莉的女兒的房間,不過她很早就到國外念書,念完書也沒有回來,在當地工作結婚了。她對這位侄女並不熟,好像沒見過幾次面。
這原本是一座三合院的屋子,年代有點久了,經過整修將頹牆舊瓦一掃而去,變得明潔敞亮。雖是鄉下民居,但看起來有俐落的現代感,又不經意地交錯著老派的斑駁,讓整個氛圍多了些溫潤。我們到的時候接近中午,晴莉在廚房做飯,直招呼我們坐著休息,但我們比較想出去走走,於是安頓好行李後就到院子逛了一圈。
小佩領著我走到後方的菜畦,土裡有白菜和蘿蔔。她一邊走一邊說:「安慶哥跟晴莉可奇了,他們在國外認識的,一個學藝術,一個學經濟,兩人在城市工作了幾年,把孩子養大,最後還是選擇到山裡種田。他們種一些水果在網路上賣,每年就這樣忙著。雖然很忙很累,但他們應該更喜歡這樣的自由吧。」
中午的太陽挺大,晒得人暖洋洋的,氣溫合宜,那時已入冬,卻一點也不覺得冷。
小佩是城裡人,有著都會女性的特質,精明幹練,又長得漂亮,一直勤勤懇懇地努力工作,她說城市生活讓人麻痹,覺得每天關在小格子房間裡,會無限地放大自己,以為自己很了不起似的。人只有在廣闊的鄉村,浩瀚的天地下,才會自覺渺小,才會懂得謙遜。因此前陣子她約我上山,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我很喜歡山,覺得山穩重豐富,而且各種植物昆蟲聚集,生機勃勃的有生命力,再加上雨後常有雲霧繚繞,有脫塵的美。當天傍晚,我們在戶外吃晚餐,吃的是色澤紛麗的番茄雞蛋麵,那滋味真好。飯後在月光下圍爐喝茶,晴莉泡了壺金萱。我覺得金萱有股強韌的女子氣,大概是名字的關係吧。聊天的時候,他們養的貓就窩在地上,好像也在聽我們說話。
我們東南西北地閒聊,聊天候、聊日常、聊人生。在聊天時小佩和我才知道,他們其實並不如我們之前所想的平順。安慶說,數年前曾生過一場重病,歷經長達一年的治療,後又因為執著於金錢而遭難,那時真是苦不堪言。但後來想想,生一次病就是跨過一道坎,遇一次災就是越過一座山。跨過坎,越過山,總要讓自己的心量和眼界闊大,要不然不就白白受苦遭罪?
晴莉接著說,正好想換換環境,正好家裡有這塊閒置的地,因為種種的「正好」,就將城市裡的房子賣掉,搬到這裡了。來這裡之後,什麼事都得自己動手,妳們看到的種菜呀種花呀都還是小意思,有時還要修牆垣修屋頂修水管……凡事都得自己來。有一次,屋外的水管破了,濺得我們一身水,狼狽極了,這些生活上的雜事都挺費勞力的,所以晚上就睡得格外踏實。人睡得踏實,就會神清氣爽日日清朗。山裡的日子,縱使忙碌貧瘠,但卻自在安寧。
我看著他倆與一隻貓,將日子過得安安適適穩穩當當。小佩與我在那裡待兩天,山靜日長,偶爾吹風負日,偶爾飲茶做食。晴莉還教會我煮番茄雞蛋麵。
下山時我跟小佩說,其實挺佩服他們的,從城市到山間,從繁華到簡樸,覺得人啊,總是要先有落地的平和,才會有瀟灑的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