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唧唧……唧唧……」在炎熱的夏日,這不是童年印象中的蟬叫聲,而是爸爸未曾停歇的工作聲。
爸爸自己創業經營機械開發,我幼年時,他便將許多大型機械器具搬到地下室,為了家庭,在地下室的車床旁與日夜搏鬥。圖/Pixabay
文/汪松毅
「唧唧……唧唧……」在炎熱的夏日,這不是童年印象中的蟬叫聲,而是爸爸未曾停歇的工作聲。
爸爸自己創業經營機械開發,我幼年時,他便將許多大型機械器具搬到地下室,為了家庭,在地下室的車床旁與日夜搏鬥。
爸爸總是腳踏實地面對公司,對於源源不絕的案子,與客戶討論、仔細的畫完設計圖,並做出成品。一位販賣創意冰品的客戶,總是找爸爸為他們的造型冰棒製造模組以及機台。爸爸需要自己額外花時間尋找、訂做,或是自行做出適合這組機器的細小元件。我與媽媽時常會幫忙,從購買刀具、雷射切割、染黑、熱處理,到不同材料的選擇,如不鏽鋼、鋼條、鋁條到五花八門的螺絲種類。
跑完一定的繁瑣流程後,爸爸便回到地下室,用刀片切割出理想的生活。
一塊塊冰冷冷的銀白色鐵塊,被爸爸重新拆組後注入新生命。但用大量精神製作的精密機械,因為材料價錢的浮動,牽連不斷提高的成本,廠商卻不願提高收購價格,爸爸始終選擇用老實來換取長久的生意,這樣的薄利多銷,換來的卻是所存無幾的利潤。爸爸更時常被鐵屑射傷,甚至被機械擊傷見血,但爸爸總是默默的自己處理完畢,並回去地下室重新工作。
身體本就特別敏感的爸爸,時常被四面楚歌的壓力綑綁得喘不過氣,加上因年紀而日漸走下坡的身體,使得爸爸情緒愈來愈差。自我有記憶以來,與爸爸的對話,總是無法得到我所期望的結果,所以我便漸漸養成不與爸爸主動對話的壞習慣。我心中的爸爸,也因此漸如鋼鐵般強硬,或是,冰冷。
爸爸的喜怒無常主宰家中的氛圍︱︱此刻冰凍如冰錐,霎時又如刃之灼燒,令人不得不震懾其威。但哥哥從不屈服於這種生態,兩人相處,火花不斷。我常害怕炸裂那一刻。
這天,爸爸又是與客戶急案搏鬥,加班到半夜,才緩緩的從地下室走上來,巨浪般的疲憊感將爸爸重壓於椅子上,盤旋著一股沉重的低氣壓。我倒了杯熱茶想遞給爸爸,但看著不斷皺起眉頭的爸爸,如同一堵跨不過的高牆,茶的白煙模糊了我忐忑的視線,正當我重新鼓起勇氣時,在廚房一陣的躊躇踱步後,爸爸突然走了進來準備倒茶,「爸爸,早點休息﹗」我連忙將手中的關心遞給爸爸,爸爸接過後,背對我走出廚房,留下一聲輕輕的「謝謝」。
也許是一直待在我不常去的地下室,也許是我自己一直不願下去了解,爸爸將自己化成外表無情的堅硬鋼鐵,並不是為了與家庭摩擦,而是穩穩的撐起全家的未來,並成為外在現實世界風雨的強力防護罩,而爸爸剛強的外表下,我看到了柔軟的一面。爸爸不斷在地下室焊接的並不只是客戶要求的訂單,還焊接了這個家衣食無虞的小小幸福。
我相信,世間上有很多如鐵般嚴肅的爸爸,但只要願意主動踏出那一步、只要溫度夠高,我們彼此心中最柔軟的那塊,是可以焊接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