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讚譭他,就是驕矜。因為驕矜而身敗名裂、而國破家亡的案例,真是史不絕書!
春秋周平王之時,衛國國君莊公娶了齊國女子莊姜。家世沒得說,容貌也是如花似玉!可莊公就是不喜歡她,硬是讓她「美而無子」(《左傳》);而偏偏喜歡他的嬖妾,並且和她生了個「了尾仔囝」(閩南語,意為敗家子)--州吁。
州吁恃寵而驕,成天武刀弄棒地耍狠;大夫石碏看不下去,便勸莊公說:「父母愛子女雖是天性,卻更要教他們知道什麼才是正當、正確的道理,而不是一味寵愛、溺愛,搞得與誰都合不來。你寵他、溺他,他就驕縱,驕縱就奢靡,奢靡就亂來,亂來就放蕩不羈而無所不至矣!」
莊公聽不進去;其實,石碏的兒子石厚也不聽他老爸的話,整天和州吁混在一起。果然,魯隱公四年(西元前七一九)州吁弒殺了衛桓公而自立為君,於是,不但衛國大亂,當時的國際之間也為之大亂!魯隱公便問其大夫眾仲,說:「依你看,州吁會成功嗎?」
眾仲說:「怎麼可能呢?州吁窮兵黷武、秉性殘忍、眾叛親離,怎麼會成功!」這一來,當然得不到國際上的支持。
石厚便問他老爸:「該怎麼辦?」
石碏狠了心設下毒計,卻閒閒地說:「你們要是能得到周天子的承認,國際間自然就承認了。」
「那要怎樣才能得到周天子的承認呢?」
石碏說:「這些日子,陳國不是跟周天子走得很近嗎?如果你們能親自到陳國去,請陳君為你們作推薦,事情就有希望了。」
州吁、石厚這兩個笨蛋,也不想想,他們所弒殺的衛桓公正是陳國的女兒戴媯所生,這一去,正好羊入虎口,史家讚賞說:「石碏,純臣也!惡州吁而(石)厚與焉,大義滅親,其是之謂乎?」
衛國出了一個州吁;差不多同一個時候,鄭國出了一個共叔段。也還真是「無獨有偶」呢!
共叔段是鄭武公的兒子,是鄭莊公的弟弟,是武姜溺愛過了頭的心肝寶貝兒子!《詩經‧鄭風》寫他出狩的陣仗,是巷無居人、巷無飲酒、巷無服馬,這是傾巢而出的萬人空巷底派頭了! 
接著,他擴張封地、修繕城堡、囤積糧草,大臣們不堪了,催促著鄭莊公:「你弟弟要動手了,你還酘酘」
莊公悠哉地說:「是時候了嗎?那就讓他死了吧!」
後世學者罵鄭莊,說他戲弄他母親、老弟,就像調弄笨豬痴魚沒有兩樣,豈是人子、兄長的態度?但是,話說回來,母親不教、共叔段不學,難道都沒有一點咎責嗎?
漢朝也有一恃寵而驕的例子。漢高祖時的「美人」(後宮妃嬪的職稱)為他生了個兒子,呂太后容不下她、逼死她,卻收養了她的兒子,高祖起名曰「長」,後來封為淮南王。漢文帝劉恆作了皇帝,真正是劉邦血脈的,就只剩下他和劉長了;淮南王劉長乃自認為和皇上最親,而驕蹇,而不守法。不但出入與皇帝同車,甚而公然毫不避諱地當眾喚皇帝為「大兄」。
劉長好武,力能扛鼎,於是袖子裡藏了鐵鎚,一鎚把辟陽侯審食其打死,割了他的頭。行兇的原因是,當年他母親被逼死時,審食其沒有全力營救;漢文帝居然認為他是孝心,「赦而弗治」。於是,劉長更驕恣了:出入警蹕與皇帝同,往來文書稱「制」(只和皇帝「詔」差一字);大夫袁盎就勸文帝說:「諸侯太驕,必生後患。」
然而皇帝不聽。不久,劉長在他的淮南國裡自訂法律、自置官吏,完全不甩漢皇的那一套,儼然是國中之國了;漢文帝雖責備他,卻還容忍他(臥榻之側竟然容人鼾睡)。六年(西元前一七四),終於起來造反了;不旋踵間,兵敗被繫。
袁盎說:「陛下太驕寵了淮南厲王(「厲」字是死後的諡號)而沒有好好地教育他,他個性剛強,臣以為這一回的失敗,恐怕會逼得他尋短,陛下徒然揹負了殺弟的歷史罪名!怎麼辦?」
 文帝急著說:「那怎麼辦?」
 消息傳來,淮南厲王果然絕食而死酘酘
《易經》教人「小懲大戒」,衛莊公、鄭莊公、漢文帝都不算無道之君,只因不能懲其小過而戒其大禍,乃使得身亡國亂。惜哉!而驕矜之人,經年累月地生活在慾火恨海之中,沒有一天平和寧謐的日子,豈不是處身三惡趣中無量千歲?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