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照
談蒙古或元朝的歷史,會遭遇史料記錄的困難問題。最麻煩的是蒙古文字很晚才形成。在成吉思汗崛起前,蒙古沒有統一的文字,是在征服乃蠻部之後,乃蠻部的俘虜中有通畏兀兒(蒙古人對回鶻的稱呼)文字的人,才借用畏兀兒文字來拼寫蒙古語。但畢竟兩種語言的發音有許多不同,蒙古語中的破唇音遠多過畏兀兒語的,遇到破唇音時,畏兀兒字母便無法區分出其中的多樣變化。所以到了忽必烈在位時,另外找了國師八思巴,依照蒙古語重新改造「蒙古新字」。
當時之所以稱為「蒙古新字」,是為了和原本使用的畏兀兒文字區別。八思巴重新創制了一套獨立的新字,有四十一個字母,在一二六九年奉忽必烈命令頒行。
成吉思汗去世於一二二七年,換句話說,有正統蒙古字時,離成吉思汗去世已超過四十年,離一二三四年金朝滅亡也有三十多年,那麼離鐵木真在草原崛起的時間就更久遠了。
這段時間是蒙古歷史的關鍵期,成吉思汗經歷了許多重大戰役,到他去世後,也有接位和權力分配的種種紛爭。這些都發生在蒙古文字出現前,有些就算先用畏兀兒文記錄下來,也必須經過轉譯為蒙古文的手續。
畏兀兒文字無法提供記錄蒙古語時所需的辨別,加上才剛採用不久,很多用法沒有固定下來,於是造成了名稱與字義上的混淆。例如一個人的名字可能有兩種寫法,一個地方也可能有不同寫法,在傳抄、翻譯為蒙古文時,往往已經弄不清楚到底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是一個地方還是兩個、甚至更多個地方。
更麻煩的是關於蒙古的漢文史料,大部分是在明代整理的。傳統史學中早有共識,所有「正史」中編得最糟、品質最差的就是《元史》。
明代編寫《元史》時,已經不具備充分的條件。蒙古人在中國始終保留著自己的文字,但又不太要求朝廷裡的漢人必須學習蒙文。他們對於自己的文字、文化有著一定的保護顧慮,更不會積極地鼓勵漢人精通蒙文、了解蒙古歷史。等到蒙古人離開中原、回到大漠,漢人中沒有多少有本事、有資格可以整理蒙古資料的人。
明朝以驅逐蒙古人作為朱家當皇帝、進行統治的合法性基礎,在對待前朝的態度上,也就更加粗暴、草率。
(摘自《不一樣的中國史9:從黨爭到鐵騎,征服王朝的時代──宋、遼、金》,遠流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