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玉澄
「打開天窗說亮話」,指不拐彎抹腳,不吞吞吐吐,是不管好、不計壞,就明明白白的講心底想說的話。
但在筆者的經驗裡,打開天窗的「打開」二字,是贅語。幼年時住瓦房,屋頂上的瓦,片片如魚鱗似的一片壓著一片;就在當中的一片瓦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透明玻璃。經常躺在床上,看著天光從那一片玻璃灌入一道光柱,柱裡有浮塵翻飛,像宇宙裡的行星一般;有時也覺得那光柱就像電影院裡的投影機,只要有光,永遠就上映一齣默劇的黑白片,劇情單調但奇異。
長大後,那樣的瓦房消失了,也才知道那在屋瓦中夾有一片玻璃的地方,叫天窗。
天窗是固定設施,是在蓋屋瓦時特意加裝的設備;是古人的智慧結晶,是未到高唱「節能減碳」時代的超前部署;更像時鐘一樣有報時功能──天明即起,靠的不是耳聞的雞啼,是眼看天窗落下的光線,不同的歪斜角度都是時間的刻畫;夜幕低垂的時候,失去了天光,天窗就像人們也要休息一樣,閉上了眼睛;有時夜幕中的繁星點點,那樣的星光又透過天窗,與孩子們玩著謎語似的遊戲。
唐朝李白在〈明堂賦〉裡說「藻井綵錯以舒蓬,天牕赩翼而銜霓」,牕就是窗,大詩人在天窗裡,看到的是一幅彩色繽紛的奇畫。宋代范成大在〈睡覺〉詩裡寫「尋思斷夢半瞢騰,漸見天窗紙瓦明」,天窗就成了計時的工具。
中國字,十分巧妙神奇。多一字、少一字,意義迥然不同。打開雖是贅語,但少了打,「開天窗」卻另有他意:報紙新聞、戲劇節目因遭刪,或趕拍,或來稿不及、不妥等原因,以致部分內容無法如期刊出或播映,那是無奈、是遺憾;另有一種「開天窗」,是有意的在版面上留下空白,那空白並非真空白,是代表無言的抗議或某種不是文字的深沉表達。
天窗、開天窗、打開天窗,都是以天窗為引,導出諸意,說著各種不同故事。時至今日,天窗在建築的意義上,不僅是採光,還有通風功能;有手動還有機械,連上AI還可以聲控;就連某些汽車的車頂,也有天窗設計,打開天窗大概就只為了兜風。
但我仍常想,生活在昔時瓦屋天窗下長大的孩子,極易成為詩人、哲學家或物理學家;至少,也會成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忠厚老實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