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映涵
因為生理時鐘總是早早起床。球友還沒來時,我喜歡逛逛孔廟,一個種滿桂花的院子,尤其風大時,桂花的香氣就像一碗香甜的蓮子羹,可以讓人遐思萬千。也讓我想到琦君女士筆下的桂花雨、桂花糕,無論金黃或是鵝白,都是一股溫馨的香氣。
那香氣總讓我想到以前校園廁所旁的一叢桂花。我會在下課後,偷偷地當個採花賊,將一縷縷的香氣盈滿懷中,連同思念一起寄給遠方的友人,那是我特別的桂花回憶。
後來發現,年屆九十的球友,一位姓吳的和藹老先生,除了會打羽球、教人日文外,還會園藝。有時球打到一半,年邁的他會拿個袋子去澆灌花草,也會修除多出的雜枝,達到他「強幹弱枝」的標準;甚至還會自己將廟中一株株綻放的牡丹移株分送給其他人,儼然是這裡的園丁,園中的主人。
有一天,吳先生一邊侃侃而談自己家中的盆栽,一邊跟我介紹孔廟花圃中的群芳。其中有棵不起眼的老樹,結滿了黃澄澄的細小花朵,那是我不曾見聞過的花種,吳先生說那叫樹蘭,十分香,說著說著便動手摘折了一株給我,根本來不及阻止。
這還是第一次收到九十歲男生送我的花。我嗅聞著,那是一種比桂花淡的香氣,可是又濃於一旁的牡丹,吳先生說,插在杯子或花盆中,香味就會盈滿斗室。當我向他道謝時,吳先生笑開的臉像個孩子般,還想再多摘幾株給我,用斜斜緩緩的步伐走向另一邊巡看,我連忙阻止他,說拿著花也不好走出孔廟……
那天,我走在秋光金燦的街上,磚紅人行道兩旁的濃蔭襯出一條陽光大道,不能自已地散了一地鎏光。那些過舊的戀戀痕跡,一旦風月有情時,便獵獵地布滿整個臨街秋道,讓淡薄的記憶像暈黃的金粉,一點一點裝飾起心中的想念。何必特地上陽明山或者特地遠遊群山深壑?就像眼前的這棵樹上簪了千朵塵花,有時隨風飄落花雨,也吹開心中的惆悵。
當我們抱怨都市缺少生機時,其實身邊處處生意盎然。中山北路的楓紅、天母的櫟樹、涼州街的蓮霧樹、羅斯福路的薰衣草、孔廟的牡丹、保安宮的雞蛋花、住家栽植的蘆薈……誰說城市中沒有自然綠意,只是灰色的水泥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