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滌姬

「和羮」本義是把羮調和成美味。而「治大國若烹小鮮」，「和羮」就被借指為治世賢才。

什麼花被「和羮」連累了呢？答案是「梅花」。為什麼？源頭出自《尚書》：「若作和羹，爾惟鹽梅。」孔安國傳：「鹽，鹹；梅，醋。羹須鹹、醋以和之。」意思是：「要煮出美味的羹，須用鹽的鹹味和梅的酸味來調出和諧的味道。」

雖然「和羮」用的是梅子，但梅花和梅子皆為一樹所生，梅花與「和羮」自然就沾上邊了。不少詠梅作品使用「和羮」這個典故。

《湘山野錄》記載，北宋時期的王曾，還未參加科舉考試時，寫了一首〈早梅〉：



雪壓喬林凍欲摧，

始知天意欲春回；

雪中未問和羹事，

且向百花頭上開。



當時的政壇名人呂蒙正看到詩末兩句，就說：「這位書生已經將他的人生規畫好，就是要當狀元及宰相的。」王曾果然三元及第，成為宰相。

王曾一心為國，智除奸侫，拔擢賢才，《宋史》給予「社稷臣」的高度評價。

呂蒙正的預言成真後，梅花就被和羮、狀元及宰相連繫在一起，覆上一層人為的功利色彩。

不忍梅花由清雅變得世俗，寫出「莫說和羮事，花被和羮累」的惜花人，也是一位狀元宰相，出自南宋文天祥筆下的〈贈梅谷相士〉：



當年壽陽額，春風點顏色。

後來廣平腸，冰雪峙氣骨。

世人識花面，識花還自淺。

花有歲寒心，清貞堅百煉。

君家在梅谷，自詭知梅熟。

須得花性情，不假花頭目。

莫說和羹事，花被和羹累。

突兀煙水村，我梅自林氏。



這首詩用了幾則典故。

首句「壽陽額」，出自南朝宋武帝的女兒壽陽公主。相傳梅花飄落公主的額頭，引發梅花妝的流行。

第三句的「廣平腸」指曾經受封為廣平郡公的唐朝宰相宋璟。唐朝皮日休〈桃花賦‧序〉：「余嘗慕宋廣平之為相，貞姿勁質，剛態毅狀，疑其鐵腸石心。不能吐婉媚辭，然睹其文，而有〈梅花賦〉。」

鐵腸石心的人為何會寫〈梅花賦〉呢？

宋璟在序文中強調梅花有「出群之姿」及「貞心不改」的特色，才讓他執筆寫下〈梅花賦〉。這與文天祥此詩的創作動機是一致的。

倒數第五句的「不假花頭目」，說明梅花在歲寒中開放，是自然天性，並非要和其他花朵相爭，也不是要領先群花，成為眾芳中的「頭目」。

詩末的「林氏」，就是為梅花寫出「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林和靖，他是梅花的知己，過著「梅妻鶴子」的隱士生活。末句表達他與林和靖一般，欣賞梅花「暗香」、「疏影」的天然性情，而不是人為的附會與傳說。

文天祥欣賞梅花清雅淺淡的顏色，貞堅百煉的氣骨，認為梅花不需要和其他花比較，也不必去攀附「和羮」等歷史典故，因此發出「莫說和羮事，花被和羮累」的感嘆。

本詩除了形容梅花，也反映出文天祥內在的冰雪氣骨與貞姿勁質。文天祥最終選擇「留取丹心照汗青」，從容就義，從這首詩中，可見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