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是一朵沉默的棉花。圖/123RF
文/曾龍
故鄉是一朵沉默的棉花。
秋,意味著生命成熟的喜悅和芬芳,意味著田野上的棉正裂出白而膨碩的牙向豐收致敬。棉花,是秋的信使,是撲至農民心頭,一頭調皮討寵的小獸。
棉花的白,一直給我的感覺是種隱忍。這種隱忍包含著故鄉厚重的氣息與父輩內心的堅韌,而每當我在秋日回到故鄉,棉花就會挾著這種隱忍盤旋心頭,讓兒時記憶統統浮上心頭。
為了趕在烈日暴晒前多撿些棉花,每日天色微亮,奶奶都會騎著一輛老舊的三輪車,裝著撿棉花時用來斜挎在肩部的一大疊布袋,如化緣的僧侶,去向露水討要清晨的豐收。有時,我也會早早起床,揉揉惺忪的雙眼,打著哈欠,坐在奶奶的三輪車中,一同去棉的叢林裡摘那被露水浸過的雲朵。
撿棉花分為兩種,一種是直接將那綿軟蓬鬆的棉花一把把抓起揣入袋中。這時,棉樹會如抵抗般,留下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棉殼。不過,這種易撿而飽滿炸開的棉桃頗為少見,常見到的是一些面相羞澀而不健全者。還有的棉桃經雨水浸潤,潮溼滑手,所以只能耐心去殼,然後從那棉桃的腔體內將那棉瓣一瓣瓣扣出。這時,就衍生出對棉花的第二種撿法。
為了能在田墾間達到撿棉花的最高效率,在撿棉花時,無論眼前的棉桃是否飽滿,溼乾如何,都會將它們一併摘下放入袋中。隨後,再將一袋袋棉桃擱於三輪車中帶回。待回家後,再將它們一筐筐倒入一個碩大而扁平的竹製品內,堆成一座座山峰。這時,一家人便會各搬一把椅子,圍坐在一起,一邊其樂融融的聊天,一邊將那堆成山峰的棉桃一點點銷蝕下去。待見底後,再一筐筐倒入,如此像一場場周而復始的魔術。
小時候,每日清晨選擇去地裡撿棉花而犧牲睡懶覺的大好時光,並非我有多勤勞,而是貪圖奶奶開出的那點小酬勞。去地裡撿棉花,若我撿的是純棉花,奶奶就會給我開出一斤兩毛,而若是摘到棉桃就會減到一斤一毛。因此,我會在棉地裡火力全開。
打我記事起,棉花的價格相較於突飛猛進的物價,一直都滯於一種熟悉的平緩與溫熱。如我的奶奶,每逢初秋就會坐在一座座棉桃的山峰前,用沉默消化著對我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