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佩君

秋老虎熱襲，一起到《變色龍的刨冰店》享受清涼吧！

這可不是普通的刨冰店，變色龍的刨冰解身體的躁熱，也解心裡頭的熱躁，心情不好、失眠、沒食欲等種種煩惱，變色龍老闆都有對治的美味配方。

故事前段，變色龍賣刨冰像在進行色彩療法：太陽刨冰以黃色振奮猴子先生的精神，海風刨冰以藍色冷靜白熊先生的暑氣，清晨刨冰以紫色引導失眠的無尾熊小姐走入深沉的夢境，晚霞刨冰以紅色促進兔子小姐的食欲，森林刨冰以綠色緩解獅子先生過度飲食的焦慮。

谷口智則通過豐富的聯想力表現色彩，讓單一色彩也有多樣的視覺變化，藉由時間、空間、自然景物、食材等色彩載體的描述，疊加以味覺、嗅覺、觸覺等感知，各自且共構出廣泛的象徵意涵，讓嘗到刨冰的動物們獲得慰藉。

以黃色為例，有充滿日照溫度的陽光黃，是光明與希望的象徵；有滋有味的檸檬黃、香蕉黃、蜂蜜黃，自帶使人精神為之一振的香氣；烈日下的沙漠黃讓人口乾舌燥，展現的是挑戰困難的精神力量。換句話說，猴子先生一口吃下的是活力、開朗與勇氣。瞧！書中那隻張開手腳躍起的猴子，多有精神！

從內在尋找答案

可是變色龍呢？在每一幅療癒他人的色彩風景裡，總是張著嘴、閉著眼，對比動物們愉悅的表情，這個老闆顯得有些無奈，讓好不容易在畫面中找到他的讀者，隱約覺得不太對勁。谷口智則將變色龍能夠變色「融入」各種環境的特性，轉化成融入各種心境，並以糖漿的色彩與口味做為闡述，這項特質是糖漿刨冰迷人之處，卻也是他煩惱的根源。

「月亮先生，我到底是什麼顏色呢？」

「小冰塊，你究竟是什麼顏色呢？我變得跟你一樣的話，好像就會消失不見了。」

變色龍的喃喃自語裡有失去存在感的迷惘與空虛。讀者是否覺得心有戚戚焉，總會有這樣的時刻散落在人生不同的階段裡，是吧！

當夜裡的變色龍孤伶伶的向月亮訴說心事時，故事不意外的從他人的煩惱轉移到自身的煩惱。「我到底是什麼顏色？」的問題，讓我想起Leo Lionni作品《自己的顏色》裡也有一隻小變色龍為此所苦，他問的是：「難道我不能擁有自己的顏色嗎？」

Leo Lionni把答案放在自身之外，以友情的陪伴與支持解決小變色龍自我認同的困惑，讓他在同類中找到自身的價值；谷口智則不然，他讓變色龍從內在尋找答案。

在畫了夜裡的黑色變色龍後，谷口智則立刻畫了雪地中白色的變色龍，接著是在寒冷國度變得跟冰塊一樣透明，製造出即將消失的危機感。變色龍的身體從鮮豔多彩到黑白分明，再到澄澈透明，這段過程具戲劇性也帶有禪機。

透明即無色，變色龍以為「顏色」代表「自我」，無色即無我。對照星雲大師解釋「無我」的一段話來讀：「佛教講的『無我』，不是說現在的這個我是沒有的、空無的；佛教講『無我』的『我』是變化的。……無我也不是說什麼都沒有，而是指能苦能樂、能多能少、能大能小、能早能晚；無所不能、無所不是的我，這就叫做『無我』。」

變色龍擔心自己變成透明就會消失，是以為「無我」就是沒有我，但是彩虹的出現讓他看見，無我是接受變化的我，成為「無所不是的我」，因此他得到啟發，說出：「小冰塊和我一樣，收集了大家的顏色，我們可以變成任何一種色彩。」

煩惱來自於執著

仔細思量，作者讓變色龍以獨白的方式進行內在探索，展示「我」從頭到尾都存在，讓變色龍生起煩惱的因，是對「唯一且不變顏色」的執著。這是真實的嗎？或是尼采說的絕大多數人「一生的所作所為都從未是為他們的自我，只不過是為了周圍人們的頭腦中形成、並傳達給他們的自我幻象，──結果是，他們全都生活在無個性或半個性的輿論之中，以及任意、異想天開的評價的迷霧之中」，把自我幻象與真實自我混為一談。

變色龍變得像冰塊一樣透明，是繪本中很重要的轉折，雖然透明的變色龍在現實中並不存在。從物理上來看，透明代表光線穿透，不被物體所吸收、反射，引申出不被社會輿論與他人評價的「迷霧」纏縛，透徹的認識自己，如此一來，「成為你自己」才有可能實現，也才具有意義與價值。

讀完繪本，想像變色龍拉著行動刨冰店拖車繼續環遊世界，自豪說著：「我是什麼顏色？我是一道彩虹！」大有「滅卻心頭火自涼」的歡喜。啊！好想來碗彩虹刨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