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羅格．布雷格曼

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開始了解並好好處理這個想法。

身為一個在荷蘭長大的青少年，我都會把二戰想像成某種二十世紀的《魔戒》——勇敢英雄與邪惡反派的驚險大戰。但莫里斯．雅諾維茨證明了當時發生的，是全然不同的事。他發現到，邪惡的源頭不是墮落壞人的虐待狂傾向，而是勇敢戰士的團結一心。第二次世界大戰曾是一場英勇的鬥爭，在那之中，友誼、忠誠、團結，人類最良善的品質，鼓舞千百萬普通人犯下歷史上最惡質的大屠殺。

他們為何離經叛道

心理學家羅伊．鮑梅斯特把「我們的敵人是惡意虐待狂」的這種虛妄假定，稱作「純邪惡迷思」。實際上，我們的敵人跟我們一樣。甚至連恐怖分子都適用。

當然，認為自殺炸彈客必定是怪物，是滿有吸引力的想法。不管心理上、生理上、神經上，他們一定是問題一大堆，一定是病態人格，或者，他們從來都沒上過學，在悲慘貧窮中長大，一定有什麼可以解釋，他們為什麼離經叛道。

不是這樣的，社會學家們說，這些克制感情的數據，科學家用那些自殺炸彈客的個人特徵填滿了長篇累牘的Excel表單，能得出的結論，就只有：根據經驗來看，沒有那種所謂的「一般恐怖分子」。恐怖分子涵蓋的教育程度，從極好到極差，涵蓋了有錢人到窮人，涵蓋了傻子到極其認真的人，也涵蓋虔信宗教者到無神論者。只有少數人有精神疾病，似乎也很少有人擁有一段創傷的童年。發生一次恐攻事件後，媒體常常會報導恐攻者的街坊鄰里、泛泛之交和朋友的吃驚反應，而當這些人被問起自殺炸彈客的事情時，往往會記得他們「很友善」或者「是個好人」。

專家說，如果要說有哪個特質是所有恐怖分子都具備的話，那就是他們都很容易被影響，因他人的看法而動搖，被權威者所說服。他們渴望被家人和朋友看到，希望被他們公平對待。「恐怖分子不會只為了一個目標而殺人並死去，」美國一名人類學家談到，「他們是為了彼此而殺人並死去。」

因此，恐怖分子也不會光憑自己就更加激進，而是和朋友與愛人一起愈來愈激進。有一大半的恐怖主義小組織就真的是「兄弟好漢在一班」：至少有四對兄弟涉及了2001年世貿大樓攻擊事件，2013年波士頓馬拉松炸彈客也是兄弟，2015年巴黎巴塔克蘭劇院屠殺的兇手薩拉．阿卜杜斯蘭和伯拉辛．阿卜杜斯蘭同樣是兄弟。

恐怖分子為何會成群行動，其實沒有什麼神祕之處：因為殘忍暴行很嚇人。儘管政客會說這些攻擊是「懦夫行徑」，但事實上，戰鬥至死需要很大的膽量和決心。「有你信任喜愛的某人陪你大膽踏出去，」一名西班牙恐怖主義專家指出，「事情就會輕鬆很多。」

與好朋友一起革命

恐怖分子發動攻擊後，新聞媒體首要聚焦的，都是假想中激發了他們攻擊行動的殘忍意識形態。而意識形態當然有其重要性。在納粹德國時代有重要性，當然對蓋達和伊斯蘭國這類恐怖組織領袖來說也很重要，他們之中有很多人都是被一段苦讀極端伊斯蘭書籍的青春歲月所塑造的（好比說奧薩瑪．賓．拉登，就是出了名的愛讀書）。

但研究顯示，對這些組織的基層士兵來說，意識形態起的作用小到不可思議。好比說2013至2014年動身前往敘利亞的數千名聖戰士，有四分之三的人是透過認識的人或朋友招募來的。根據一份外洩的伊斯蘭國普查，大部分人對伊斯蘭信仰一無所知。少數人睿智地在出發前買了《輕鬆認識古蘭經》。一位美國中央情報局的官員表示，對這些人而言，「宗教是事後才加上去的想法。」

我們必須了解的事情是，這些恐怖主義特務大多數並不是宗教狂熱者。他們是最好的朋友。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會覺得自己是某個更巨大事物的一部分，會感覺到生命終於有了意義。他們總算成為了自身史詩傳奇的作者。

但不是的，這絕不是他們犯下罪行的藉口。這只是一種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