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光斗

二○二○年的十一月初，台灣的疫情外張內弛，島內與外島的旅遊風潮方興未艾，僅是在網路上看見眾人爭相貼出放閃照片，便能瞧出端倪。

我原本也要走一趟日本，不為遊玩，純因公事；卻也被病痛臨時擺了一道，只能乖乖的看診休息，就連機票都退掉了。

等到二○二一年的五月，平地一聲雷，台灣的好日子過盡，新冠病毒趁著乾燥無雨的流動空氣，一口氣趕跑了台灣人引以為傲的小確幸，替之以驚駭、不安與憤怒的大災難。適巧，我的日本行卻迫在眉睫，不允許我再有所蹉跎。

我與老婆在極短的時間裡趕辦所有的手續；除了告知家人與極近的好友與同事，我們都密實的戴著口罩封口，避免被誤解為刻意「逃難」出國。

前往羽田的飛機上，大概有六七十位乘客，沒有想像的清冷；直到下機時才得知，有近一半的人，將要在羽田機場轉機，繼續飛往夏威夷。我與老婆一時不察，專心在填入境時要交的申請文件，忘了下機，差點被歸納為夏威夷的客人（其實還真沒去過夏威夷）。

既然排隊在最後通關，倒也不急，就慢慢來唄！

第一關是要申報剛才在機內來不及填完的報表，以及上機前七十二小時內檢測的陰性證明。輪到我們了，打開手機重新輸入，碰到方才老是碰壁，過不了關的部分，就連義工小姑娘都替我們著急；好在她的主管立刻要她帶領我們去一旁的電腦區，使用備妥的電腦來回應。小姑娘乾脆跪在我身邊，開始幫我輸入，我數次站起來，讓她坐著打，她都堅持跪著，害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好不容易通過第一關，第二關是檢疫區；我們拿著一個試管，外帶另一個喇叭型的接口，原來是要收集口水用的。在我隔壁吐口水的老婆，比我的速度快了一倍；她下機前喝過一杯水，我卻是忘了，難怪我在嘴裡翻江倒海的費盡力氣，才勉強將口水吐到試管的規定紅線上。

第三關是大陣仗，空曠的區域有好幾排分散的座椅，幾十位穿梭的義工以一配一的方式，伺候每一位入境旅客。此處，我們要下載三種APP，一個是萬一證實自己「高中」病毒的通報系統，一個是每天要回報自己所在地的系統，第三個是每天透過影像與「糾察人員」面對面對話的系統。輔助我的剛好是由緬甸到日本工作的義工；我偷偷問她，隔離的兩周內，可以去超市購買食材嗎？她立刻點頭道，沒有問題。

第四與第五關，分別要確認我們申請的APP是否無誤。我趁隙又偷偷問了一位年輕的義工，我最為關心的當然是萬一出去超市購物，被逮到了，怎辦？他回我道，照理他是不該告訴我的，但是，他教了我一「撇步」──萬一去購物時，收到回報「我在這裡」的方位簡訊時，千萬不要按，等到回到住處後再回報就可以。

於是我知道了，日本的檢疫當局，頗具人性化，他們「准許」你去超市購買食物，但絕對不准搭乘大眾交通工具。

第五關處，我被擋下來了，一項問卷上，我回答等下出關後，前往住處的交通工具，我填的是計程車，義工說，不准搭乘計程車，但可以搭乘「預約車」。我乖乖的改了過來。這是公式的正確答案，但出關後，沒人管你，你的「預約車」，當然就是在候車區排班等候的計程車。

第六關，很緊張，藉由電視螢幕顯現的號碼，你要被宣判，方才留下的口水，到底是陰還是陽？我的號碼先跳出來了，五分鐘後，老婆的才出現。我倆到櫃台報告後，又有三關，分別是驗證、宣判以及再確認。幸好，我倆都是陰性，在官員的祝福下順利過關，我卻發現我的兩腿已經發軟。

又繞過很長的走道，才是過往一般入境的審查證件區。我因手續的關係，又在辦公室裡坐了三十分鐘。

飛機是下午六點落的地，我與老婆推著行李出關時，已經過了晚上九點；不但餓得慌，兩腳也輕飄飄的，好似餓了七天七夜，沒了元氣。

到了住處，我與老婆火速偷溜去便利超商買飯糰與飲料。發現有人沒戴口罩，有人群聚在車站外面喝啤酒……我們嚇得快步行軍，老婆還兀自後悔，忘了多帶一層口罩。

昏睡一晚，隔天早上起來後，我們胡亂吃了點前晚剩下的食物。沒過多久，第一通確認我們沒事的視訊電話進來；親切的義工還主動跟我們說，去超市買東西沒問題，但千萬不要前往人多處，尤其是不可搭乘大眾交通工具。

於是，我們正式進入為期兩周的自主隔離。

感謝老友W，將他位於上野車站附近的公寓，借給我們夫妻，作為「防疫旅館」。由他的公寓窗口，可以看見整片綠蔭扶疏的上野公園。於是，以上野公園作為中心點，我每天下午三點後，就展開了可貴的放封時刻。總共四條路線，每條線路都可經過最少一家超市，對日本檢疫單位來說，我是誠實的，因為我每天都會帶回一袋子的吃食，證明我的確是去了超市；更何況，入關時也曾簽下「誓約書」，具名發誓，不可以違背兩周裡需要遵守的誓約。

兩周下來，我的生活比在台北更是規律。每天上午起床後，先是做半小時的運動、上廁所；然後再半小時蹲馬步、打太極；接著就面對檢疫的抽查、回訊息。然後就是吃早午飯、寫稿一小時、讀經一小時、去超市來回一萬步、吃晚飯、看電視、讀經、打太極、熄燈就寢；幾乎沒有任何時間上的誤差。

值得一提的是，每天在查訪的視頻上，日本防疫系統的工作人員，人人都非常禮貌；我跟老婆說，奧運即將上場，屆時會有九萬左右的選手與教練團入境，此刻，剛好是訓練工作人員的關鍵時期。老婆說，難怪有時候的工作人員，比我們都還要緊張。

兩周過後，順利出關了。家人建議我們乾脆在日本接種疫苗，我們只當隨順因緣，如果因緣成熟，當然就打啦。另外，當地好友建議我們留下來看奧運，我倒是立刻回絕，人多的群聚環境不可靠，咱們還是打道回台，繼續自保，才能安心啊！